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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又到供销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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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记得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檐角坠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凿出细的凹坑。以前在收古玩时认识的一个叫李娜的女人,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踏进我店里时,鞋跟正卡在石缝滋生的苔藓间,暗绿色的汁液溅上她墨绿色旗袍下摆,像泼洒的青铜锈迹。她俯身拔鞋跟的瞬间,开衩处露出的丝袜勒痕在阴雨泛着暗红光泽,让我想起去年在潘家园鬼市见过的明代春宫图折扇——那扇骨是用染血的象牙雕成,展开时能听见三百年前秦淮歌女的叹息。

“吴老板,听您和老张最近清闲得很?”她摘下玳瑁框墨镜,指指甲在玻璃柜台上划出尖利的声响,裂缝正好割断柜台里那尊鎏金药师佛的持药手印。我瞥见老张正在后院用铜秤称一包发霉的高仿银元,秤盘倾斜的角度让一个个光绪元宝顺着竹篾席滚落,在潮湿的砖地上敲出沉闷的颤音。

这话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我肋骨。自从琉璃厂那批银元被鉴定为高仿,供在香案上的关二爷像嘴角便耷拉成诡异的弧度。

李娜的鳄鱼皮坤包突然发出“咔嗒”一声,金属搭扣弹开的瞬间,二十年前的沉香味混着腐坏的麝香冲进鼻腔。

她抽出一张照片,照片边缘泛着尿似的黄渍,上面拍着一个木箱上,褪色的梅花标志正渗出某种胶状物质,在照片上晕染出六角形的光斑。以前学工去同仁堂参观的时候,我见过这种特制药箱内壁刷着水银涂层,专门存放给特殊部门供应的安宫牛黄丸。

“房山霞云岭供销社第三仓库,1968年封存后就没人动过。”

突然,老张的铜秤突然砸在地上,像真的一样的的光绪元宝滚到李娜脚边时,她那双真皮高跟鞋的鞋尖正碾碎一只蠕动的虫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张就抢着接过了照片,一看都没含糊,立即给了李娜两千块钱买了下来。老张是一个性子很慢的人,现在却这样的表现让我十分惊讶,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立即非要拉着我去房山。

路上我还不停埋怨老张,“老张,里面能有什么宝贝,非要马山就去房山。再了,你是个老供销,怎么不知道房山那个仓库呢,我看没什么好东西。你要是知道了,咱们就就省下两千块钱了,哎,能吃多少顿涮羊肉啊!”

老张有点不好意思,道,“兄弟你是不知道啊,老哥自从和你做起生意,真是把所有仓库都想了个遍,可偏偏就把房山这个仓库给忘了。赖我,赖我。”

看他态度挺诚恳,我也没再什么,但还是道,“老张,你们供销社的仓库好东西不少,下一步你还是多想想,咱们别守着金碗要饭。”

因为老张和关景莲的关系,我们去这种仓库淘宝简直就是探囊取物,看仓库的是个老人,看来至少七十多岁了,他给我们打开门就走了,一句话也没给我们。老张他是附近的村民,只是雇来看门的。

仓库铁门开启的瞬间,一股子铁锈味的风扑棱棱撞出,一只虫子翅膀扫过我脸颊,让我觉得有点恶心。老张的大手电扫过墙面,1974年的《人民日报》残页上,“批林批孔”的标题下,铅字油墨在潮湿中洇成张牙舞爪的鬼脸。

在东北角尘封的樟木箱里蜡封铁盒如士兵列阵般整齐码放。我戴着棉纱手套擦去锈迹时,梅花形钢印里“同仁堂秘制”的篆字突然渗出琥珀色黏液,在手套上灼出焦痕。老张的咳嗽声在空旷的仓库炸响,他颤抖的镊子夹起药丸的刹那,金箔衣折射的虹光竟在墙面投出飞乐伎的投影。

“朱砂火试!”伴随着老张的嘶吼声,整个房间都仿佛被震动了一般,梁上的积灰像被惊扰的蜂群一样簌簌坠落。这些灰尘在空中飞舞着,渐渐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莲花轮廓,仿佛是在响应老张的呼唤。

老张的手迅速伸进工具包,摸出了一把酒精喷枪。这本该是泛着银白光芒的喷枪,此刻却燃烧着诡异的青焰,那火焰跳动着,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

当老张将火舌对准药丸时,朱红色的烟雾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般骤然绽放。那烟雾迅速凝结,形成了一朵鲜艳的血红色莲花,花瓣层层叠叠,美不胜收。而在花芯处,一个蜷缩着的胎儿幻影若隐若现,仿佛正在沉睡。

这正是《本草鬼鉴》中所记载的“血莲验真法”,据只有含有建国前犀角成分的珍品,才会在烈焰中孕育出先之炁的异象。这种异象极其罕见,也因此成为了鉴别真伪的重要方法之一。

老张显得十分兴奋,给我道,“兄弟,老哥虽然是当兵的出身,但我姥爷是个老中医,所以我对安宫牛黄丸特别熟悉。咱们发现的这些安宫牛黄丸,都是解放前的老货,我数着不下五十颗,咱们这次绝对发大财了。”

我一听是解放前的安宫牛黄丸,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我不禁皱起眉头,对这种年代久远的药物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都那么多年了,这药不早就过期了吗?”我脱口而出,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不信任。毕竟,药品是有保质期的,过了保质期的药物可能会失去药效,甚至产生不良反应。

我继续道:“现在咱们虽不富裕,但买点新的安宫牛黄丸也并非难事啊。何必冒险使用这种过期药呢?我觉得这种做法实在不可取。”我摇了摇头,对这种行为表示不赞同。

老张轻笑道,“现在产的怎么能跟咱们得老药比,解放前使用的然牛黄取自病牛胆结石,形成概率仅0.016%,需宰杀2000头牛才能获取1公斤原料15。其胆红素含量是现代人工牛黄的3倍以上,具有更强的清热解毒功效。”

我打趣道,“你是怎么记住这些数据的,我怎么教你那么多银元的知识,你还是高价买了那一批假银元?看来你真是医学世家!”

老张不管我的,继续道,“1949年前的药丸含犀牛角粉,其含有的角蛋白与然牛黄产生协同效应,可穿透血脑屏障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1968年前京城同仁堂库存显示,单粒药丸消耗犀角达0.3克。”

他又指着药丸的金箔,“每粒药丸需手工贴敷0.1微米厚度的金箔,既形成物理隔绝层延长保质期,又通过重金属离子稳定药物活性成分。故宫博物院藏1937年药丸经检测,金箔纯度高达99.99%,现代工艺难以复刻。解放前遵循《温病条辨》记载的“七蒸九晒”工艺:牛黄需用竹沥水浸润49,犀角粉经童子尿发酵108时,朱砂在辰州矿脉原石上研磨成粉38。该流程耗时8个月,成品率不足60%。”

我,“现在的安宫牛黄丸难道就不具备这些技术条件吗?”

老张回答道,“1949年后因犀角禁用、然牛黄供给不足,1955年起国营药厂全面改用人工替代品。你差别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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