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赛的倒计时牌上，鲜红的数字变成了“15”。
训练室的空气仿佛被压缩过，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每个人都在和时间赛跑，键盘敲击声比往常更急促，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江逾朝已经在数据室待了整整两。
除了短暂的休息，他几乎没离开过那张椅子。
桌上的咖啡换了一杯又一杯，冷掉的外卖盒堆在角落，散发出淡淡的油味。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像纸，左手手腕上的腱鞘囊肿又肿了起来，隐隐作痛，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揉了揉，继续盯着屏幕。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战术模拟图，这是他为陆沉舟准备的第108份战术报告。
针对下一场可能遇到的对手，他分析了对方近三个月的所有比赛录像，把每个选手的习惯走位、技能释放时机、甚至是心态波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其中有一页，专门用红笔圈出了对方打野最喜欢蹲饶几个草丛位置，旁边写着一行字：“提醒Ad注意，此处眼位务必做好。”
这份报告，他改了又改，光是打印出来的草稿就堆成了山。
腰后的旧伤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从抽屉里摸出止痛药，干咽了两片，冰凉的药片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
窗外的从黑变亮，又从亮变黑。
当江逾朝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将报告保存好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
这是第108份报告。
他记得很清楚，从他加入炽狼战队那起，他就开始为陆沉舟做战术分析。
一开始是手写的笔记，后来是电子版的报表，一份又一份，记录着他对这个游戏的理解，也藏着他不敢言的心意。
他睁开眼，看着屏幕上那份完整的报告，手指悬在“发送”按钮上，犹豫了一下。
现在是凌晨四点，陆沉舟应该还在休息。
他想了想，决定明早上再当面交给陆沉舟，顺便提醒他几句报告里的重点。
他关掉报告文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可刚站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突然袭来，眼前的屏幕瞬间模糊，耳边的键盘敲击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地想去扶桌子，却什么也没抓到，身体一软，重重地向前倒去。
“咚”的一声闷响，他的额头撞在键盘上，然后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江逾朝模糊的意识里，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逾朝！江逾朝！你醒醒！”
是林野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慌乱。
江逾朝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在了一起。
他感觉有人把他扶起来，靠在椅背上，冰凉的手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带来一丝清醒。
“怎么回事？怎么会晕倒在这里？”林野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能感觉到林野在轻轻拍他的脸颊。
江逾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视线慢慢聚焦，看到林野焦急的脸，还有围过来的几个队员。
训练室的灯全部打开了，刺得他眼睛生疼。
“快叫救护车！”林野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时，江逾朝的手指动了动。
林野立刻注意到，顺着他的手看去，发现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是一张皱巴巴的润喉糖包装纸。
林野认得，这是陆沉舟平时最喜欢吃的那个牌子。
江逾朝总是随身带着，是陆沉舟训练用嗓过度，备着以防万一。
林野的目光又落在江逾朝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聊界面，输入框里有一行未发送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中路河道草有眼。”
这大概是他晕倒前，想提醒某个队友的吧。
林野心里一阵发酸，看着江逾朝苍白的脸和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再想到他桌上那厚厚一叠标着“第108份”的战术报告，眼眶忍不住红了。
这个傻子，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把所有关心都藏在细节里，却从来不。
“怎么了？这么吵？”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沉舟走了进来，他刚结束一轮排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看到围着的人群和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的江逾朝，眉头皱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陆队，逾朝晕倒了！”一个队员急急忙忙地。
陆沉舟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扫过江逾朝毫无血色的脸，还有他额头上因为撞到键盘留下的红印，心里莫名地一紧。
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他……他在这里待了两了，刚弄完第108份战术报告，站起来就晕倒了。”林野的声音带着火气，他实在看不下去陆沉舟这副冷漠的样子，“陆沉舟，你看看他！他为了谁才这样？”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叠厚厚的报告上，封面上“第108份”的字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又看向江逾朝紧紧攥着润喉糖包装纸的手，还有屏幕上那句未发送的消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但他嘴上还是硬的：“大惊怪什么？大概是低血糖。叫队医过来看看就行了，没必要叫救护车，别影响训练。”
“你！”林野气得不出话。
就在这时，队医匆匆赶来，给江逾朝做了简单的检查，脸色凝重地：“不行，他低血糖很严重，而且看起来过度疲劳，腰伤好像也复发了，必须送医院检查。”
陆沉舟没再话，只是看着队医和林野一起，心翼翼地把江逾朝扶起来，往外面走。
江逾朝还没完全清醒，眉头紧锁着，像是在忍受疼痛，手里却依然紧紧攥着那张润喉糖包装纸，没有松开。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陆沉舟站在原地没动。
训练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脑主机运行的嗡嗡声。
他走到江逾朝的电脑前，屏幕上那句“中路河道草有眼”还停留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指责。
桌上的第108份战术报告整整齐齐地放着，封面是江逾朝清秀的字迹。
陆沉舟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不同颜色的标记，甚至还有一些针对他个人习惯的提示，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用心。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字迹，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他一直以为江逾朝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甚至觉得他做得还不够好，不够专业。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些报告背后，是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是多少次忍着疼痛的坚持。
训练室的键盘敲击声渐渐恢复了，但陆沉舟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零什么。
他走到窗边，看着救护车的灯光消失在夜色里，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拿出手机，想问问情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终，他只是收起手机，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戴上耳机，屏幕亮起，游戏开始加载，但他的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脑海里总是浮现江逾朝晕倒前的样子，还有那句没发送出去的消息。
中路河道草有眼。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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