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你的任务不是去阻止他。”赫敏的话，像冰冷的雨点，一遍遍敲打在他记忆的窗棂上。他明白，他都明白。在庞大而冷酷的命运齿轮面前，他渺得像一粒尘埃，连挣扎的力气都显得那么可笑。他哪有什么能力去阻止一个注定成为黑暗君主的人？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不过是可笑的“自以为是”。像个笨拙的农夫，以为自己正奋力将站在悬崖边的人拉回来，却不知道那人早已在深渊的最底部安了家，甚至开始以黑暗为食。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却如同荆棘般刺痛他的问题，此刻尖锐地浮出水面：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仅仅是……找到伏地魔的弱点？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记录下毒蛇的七寸，然后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它去咬死别人？他能做到吗？看着那双曾经纯真、后来却浸满黑暗的眼睛，看着那个他亲手喂过饭、盖过被子的孩子，一步步滑向毁灭的深渊，而他只是冷眼记录？
光是想想，哈利就觉得胃里像是塞满了冰冷的石头。他做不到。即使知道是徒劳，是飞蛾扑火，他也无法袖手旁观。
命运（或者是梅林？）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挣扎，竟真的将一个可以“靠近”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三强争霸赛的评委身份。几乎没有犹豫，他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义无反关接受了。靠近，至少还有一丝微弱的机会去……影响？或者，仅仅是看着？他自己也不清。
三强争霸赛。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痛苦、最黑暗的匣子。他太熟悉了，不只是因为他曾是那个被火焰杯选中的、懵懂的“勇士”，更因为在这场充满荣耀与危险的赛事里，他失去了塞德里克·迪戈里——那个有着温暖笑容、前途无量的赫奇帕奇学长。塞德里磕死，像一个残酷的开关，彻底关上了巫师世界和平的大门，开启了长达十四年、浸满鲜血的黑暗时代。
阴森的墓地，惨绿的黑魔标记悬浮在冰冷的夜空中，食死徒们像秃鹫般从阴影里浮现……还有塞德里克，他空洞的眼睛望着自己，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哈利……把我带回去……带回去给我爸爸……” 这些画面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出来，紧紧缠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哈利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些蚀骨的影像甩出脑海。他用力眨眨眼，压下那股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和灼痛。他身上背负的生命太多了，多得像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沉重高山。可是……一个更尖锐的声音在他心底质问：早在1939年8月27日，在那个决定命阅孤儿院门口，当他选择保护汤姆·里德尔的那一刻起，是不是就已经亲手将塞德里克、他的父母、狼星……所有那些他珍视的生命，推上了一条更加艰难、甚至可能提前终结的道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斯莱特林长桌，准确地落在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汤姆低着头，级长的银绿徽章在他墨绿色的校袍上闪着微光，衬得他侧脸的轮廓更加俊秀，甚至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近乎脆弱的美福看着这样的汤姆，哈利的嘴角竟不受控制地、极其苦涩地向上弯了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孩子……毕竟是他亲手从孤儿院带出来，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啊。这份剪不断的情感，像深扎在血肉里的藤蔓，痛，却无法拔除。
再艰难，再痛苦，再绝望……就让他一个人扛着吧。他苦涩地想。他是“救世主”，不是吗？这个金光闪闪的称号背后，不就是无穷无尽的牺牲和重担吗？这就是被叫做“救世主”必须付出的、血淋淋的代价。即使知道结局可能早已注定，像一块无法撼动的巨石，他也要用尽全力去撞一撞，哪怕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这大概就是刻在格兰芬多骨子里的固执，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近乎悲壮的骑士勇气。为了塞德里克，为了所有逝去的和可能逝去的生命，也为了……心底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对那个“孩子”的微末希望。
哈利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他深吸一口气，跟在名叫乔恩的傲罗同事身后，迈步走向那象征着权威与距离的教师席。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荆棘上。
“哈利，很高兴见到你。”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响起。邓布利多教授就坐在主宾席上，半月形眼镜后的湛蓝眼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此刻更盛满了慈祥的暖意，像冬日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朝他轻快地眨了眨眼睛。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感瞬间冲上哈利的鼻尖，酸涩得让他几乎控制不住。他用力咽了咽，压下喉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好久不见，邓布利多教授。” 这句简单的问候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的疲惫、挣扎和寻求支撑的渴望。
***
“什么？！那个评委……是你的哈利？！”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壁炉的火光将奢华阴冷的空间映照得忽明忽暗。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像被蝎子蜇了屁股，毫无贵族形象地从高背鹅绒扶手椅上跳了起来，铂金色的头发都激动得翘起一缕。他瞪大了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坐在对面、姿态依旧优雅却透着冰冷气息的汤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比你大不了几岁！”
汤姆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壁炉跳动的火焰在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深邃得仿佛吞噬了所有的星光，又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黑暗秘密。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荒诞的事实：“从我四岁在伍氏孤儿院第一次见到他，到我十四岁……整整十年。他的样子，从来没有变过。一丝皱纹都没有增加。”
“等等！”阿布拉克萨斯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抓住了关键信息，他眉头紧锁，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你他叫什么？全名！”
汤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哈利·波特。怎么？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阿布拉克萨斯语气中的异样，像猎犬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阿布拉克萨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烦躁地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来回踱了两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蛇头手杖光滑的表面，大脑在家族庞大的社交记忆库里飞速检索。那个只在大厅惊鸿一瞥的黑发青年形象逐渐清晰：那头标志性的、怎么压都压不服帖的乱糟糟黑发，像被暴风雨蹂躏过的鸟窝；镜片后那双格外明亮的翠绿色眼睛；还有那过分清瘦以至于锁骨在领口下清晰可见的身形……这些特征像一块块拼图，瞬间与记忆里某个家族的轮廓重合了！
“波特！”阿布拉克萨斯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汤姆，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震惊和洞察的光芒，“他跟波特家族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速飞快，思维也在高速运转，“波特家族这一代，现在掌事的是查勒斯·波特，他早就从霍格沃茨毕业了，你应该没机会碰上。据我所知，波特家虽然古老，但人丁向来不算兴旺，尤其这一代，查勒斯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没听有什么流落在外的近支表亲……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哈利·波特，他是谁？”
汤姆的瞳孔，在阿布拉克萨斯提到“波特家族”和“查勒斯·波特”时，骤然缩成了针尖大！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脊椎。他原本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沉默着，薄唇紧抿，舌尖却仿佛在反复碾磨、品尝着阿布拉克萨斯最后那句如同惊雷般炸响的话：
“先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回想……这个哈利·波特，和查勒斯·波特……惊蓉相似！”
——惊蓉相似！
——相似到什么程度？
——仅仅是巧合？还是……血脉相连的证明？
——一个永远不会变老的人……一个和古老纯血家族继承人酷似的人……
无数冰冷的疑问和可能性，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蛇眼睛，密密麻麻地缠住了汤姆的心脏。他深邃的眼眸里，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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