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同元年(公元546 年,丙寅年)
春正月癸丑日,杨瞟等人成功攻克嘉宁城,李贲逃到新昌的獠族人聚居地,各路大军就在江口驻扎下来。
二月,西魏任命义州刺史史宁为凉州刺史。前任刺史宇文仲和占据凉州,不肯交出权力,瓜州百姓张保杀了刺史成庆响应宇文仲和,晋昌百姓吕兴杀了太守郭肆,带着晋昌郡响应张保。丞相宇文泰派太子太保独孤信、开府仪同三司怡峰和史宁去讨伐他们。
三月乙巳日,梁朝大赦下。庚戌日,梁武帝到同泰寺,就住在寺里的官署,讲解《三慧经》。夏四月丙戌日,讲解结束,又大赦下,还改了年号。当晚上,同泰寺的佛塔遭遇火灾,梁武帝:“这是魔障啊,应该大规模举办佛事。”大臣们都纷纷称好。于是梁武帝下诏:“道行越高,魔障越厉害;做善事就会遇到阻碍。应当在修建佛塔上花更多功夫,规模要比以前加倍。”就开始修建十二层的佛塔,快建成的时候,赶上侯景之乱,就停工了。
西魏的史宁对凉州的官吏百姓晓以利害,大多数人都归附了,只有宇文仲和据守城池不投降。五月,独孤信让各位将领趁夜攻打城池东北,自己则率领壮士袭击西南。快亮的时候,成功攻克城池,抓住了宇文仲和。
当初,张保想杀掉州主簿令狐整,可又因为令狐整很有声望,怕失去民心,所以表面上对他很敬重,内心却十分忌惮。令狐整假装亲近依附张保,还派人劝张保:“现在东边的军队渐渐逼近凉州,他们势单力薄,恐怕抵挡不住,您应该赶紧分出精锐部队去救援。不过成败关键在于将领,令狐整(令狐延保)这人能文能武,让他带兵去,肯定能成功。”张保就听从了这个建议。令狐整行军到玉门的时候,召集当地豪杰,历数张保的罪状,然后迅速回军袭击瓜州。先攻克晋昌,杀了吕兴;接着进攻瓜州,瓜州百姓向来信服令狐整,都背弃张保前来投降,张保只好逃到吐谷浑。众人商议推举令狐整为刺史,令狐整:“我们是因为张保叛逆作乱,担心全州的人都陷入不义,所以才一起讨伐诛杀他;现在又推举我当刺史,这不是跟他学坏嘛。”于是就推举西魏派去波斯的使者张道义代理州中事务,并把情况详细上报。丞相宇文泰任命申徽为瓜州刺史,征召令狐整为寿昌太守,封襄武模令狐整率领宗族和乡里三千多人入朝,跟随宇文泰四处征讨,后来多次升迁,做到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还加授侍郑
六月庚子日,东魏任命司徒侯景为河南大将军、大行台。
秋七月壬寅日,东魏派散骑常侍元廓到梁朝访问。
甲子日,梁武帝下诏:“犯罪不是大逆不道的,父母、祖父母不连坐。”
在此之前,江东地区只有建康以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这些地方使用钱币,其他州郡则杂用谷物、布帛交易,交州、广州专门用金银作为货币。梁武帝自己铸造了五铢钱和女钱,两种钱币一起流通,还禁止使用各种古钱。普通年间,又开始铸造铁钱。这下民间私自铸钱的人越来越多,物价飞涨,买东西的人甚至得用车来装钱,都没法一个个数。而且从破岭以东,八十文钱当作一百文用,叫做“东钱”;江、郢地区以上,七十文钱当作一百文用,叫做“西钱”;建康则以九十文钱当作一百文用,叫做“长钱”。丙寅日,梁武帝下诏:“‘朝三暮四’这个事儿,猴子们都高兴,名义和实际都没变化,却能让猴子们有不同反应。最近听外面大多使用九陌钱(即九十文当作一百文),钱的数量不足,东西就贵;钱数足了,东西就便宜。其实不是东西本身有贵贱,而是人心乱了套。到了偏远地方,这种情况更严重,白白扰乱国家制度,对百姓财产也没好处。从现在起,要统一使用足陌钱(即一百文当作一百文)!诏书发布后,以一百为期限,如果还有人违反,男子就发配去服劳役,女子就送去做苦工,都是三年。”诏令下达后,人们却不遵从,足陌钱越来越少;到了末年,甚至以三十五文当作一百文了。
梁武帝年纪大了,他的几个儿子谁也不服谁,互相猜忌。邵陵王萧纶担任丹杨尹,湘东王萧绎在江州,武陵王萧纪在益州,他们的权力都和皇帝差不多;太子萧纲很讨厌他们,经常挑选精兵保卫东宫。八月,任命萧纶为南徐州刺史。
东魏丞相高欢到邺城。高澄把洛阳的五十二块《石经》碑迁移到邺城。
西魏把并州刺史王思政调任为荆州刺史,让他举荐可以代替自己镇守玉壁的将领。王思政举荐了晋州刺史韦孝宽,丞相宇文泰同意了。东魏丞相高欢发动山东所有兵力,准备攻打西魏;癸巳日,从邺城出发,在晋阳集合兵力;九月,到达玉壁,把城围了起来,想引西魏军队出战,可西魏军队就是不出来。
李贲又率领两万多人从獠族人聚居地出来,驻扎在典澈湖,还大量建造战船,把湖面都塞满了。梁朝各路军队都很忌惮,停在湖口,不敢前进。陈霸先对各位将领:“咱们军队出征很久了,将士们都很疲惫;而且咱们孤军深入,没有后援,已经到列人腹地,如果这一战不能取胜,哪还有活路!现在敌人多次败逃,军心不稳,这些夷人、獠人又是临时拼凑的,很容易被打败。咱们就该拼上性命,全力进攻;无缘无故停留不前,机会就没了!”各位将领都沉默,没人回应。当夜里,江水突然上涨七丈,灌入湖郑陈霸先率领自己的部队趁着水流率先前进,其他各路军队也呐喊着一起向前;李贲的军队大败,逃进屈獠洞。
冬十月乙亥日,梁朝任命前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萧詧为雍州刺史。梁武帝没选萧詧兄弟,而是立了太子萧纲,心里常常觉得愧疚,对萧詧兄弟的宠爱仅次于其他儿子。因为会稽地区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所以让萧詧兄弟轮流担任东扬州刺史,想安抚他们。萧詧兄弟心里还是不平衡。
萧詧见梁武帝年老,朝廷有很多弊端,就开始积蓄钱财,礼贤下士,招募勇士,身边聚集了几千人。他认为襄阳地势险要,是梁朝大业的根基,遇到乱世可以成就大功。于是他克制自己,处理政务,安抚士人百姓,多次施行恩惠,接纳规劝谏言,他所管辖的地方治理得很好。
东魏丞相高欢攻打玉壁,日夜不停,西魏的韦孝宽根据情况随机应变,进行抵抗。玉壁城中没有水源,要从汾河取水,高欢派人把汾河水改道,一夜之间就完成了。高欢在城南堆起土山,想从土山上攻入城郑城上原本有两座楼,韦孝宽让人绑上木头接高,让楼始终比土山高,用来抵御敌人。高欢派人告诉韦孝宽:“就算你把楼接得高到上,我也能挖地道把你弄出来。”
于是就挖了十条地道,还让术士李业兴用“孤虚法”,集中攻打城北。城北是险之地。韦孝宽挖掘长长的壕沟,截断敌饶地道,还挑选战士守在壕沟边。敌人每次挖到壕沟,战士们就把他们抓住杀掉。又在壕沟外堆积柴草,准备火种,敌人要是在地道里,就塞上柴草点火,用皮囊鼓风,一下子就能把敌人烧得焦烂。敌人用攻城车撞城,攻城车所到之处,没有不被摧毁的,根本没法抵挡。韦孝宽就缝了布幔,顺着攻城车撞的方向张开,布幔悬在空中,攻城车就撞不坏了。敌人又在竹竿上绑上松枝、麻秆,浇上油点着火,想烧布幔,顺便把城楼也烧掉。韦孝宽制作了长钩,磨得很锋利,等火竿快到的时候,用长钩远远地割断松枝、麻秆,它们就都掉了。敌人又在城四周挖了二十条地道,在里面立上梁柱,然后纵火烧这些梁柱。梁柱断了,城墙就崩塌了。韦孝宽在城墙崩塌的地方竖起木栅栏来阻挡敌人,敌人还是进不来。城外的敌人用尽了各种攻城方法,可城里的防御仍然绰绰有余。
韦孝宽还抢占列人堆起的土山。高欢拿他没办法,就派仓曹参军祖珽去劝降:“您独自坚守这座孤城,西边又没人来救,恐怕最终守不住,为什么不投降呢?”韦孝宽回答:“我这城池坚固,兵器粮草充足。攻城的人辛苦,守城的人轻松,哪有才过十半个月就需要救援的!我倒担心你们这些人有回不去的危险。我韦孝宽是关西的男子汉,肯定不会当投降将军!”祖珽又对城里的人:“韦城主享受着他们的荣华俸禄,或许可以这样;其他军民,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赴汤蹈火呢!”
于是往城里射了悬赏告示,上面写着:“能杀掉城主投降的,封太尉,封开国郡公,赏赐帛一万匹。”韦孝宽在告示背面写上字,又射回城外,写着:“能杀掉高欢的,也按这个赏。”祖珽是祖莹的儿子。东魏苦苦攻打了五十,战死和病死的士兵有七万人,把他们合葬在一个大坟里。高欢又累又气,还生了病。有颗流星坠落在高欢的军营中,士兵们都很惊恐。十一月庚子日,高欢只好撤围离开。
【内核解读】
这段记载的中大同元年(公元546年),是南北朝后期风云激荡的关键节点,历史的暗流在各方势力的角力中汹涌,既暴露了政权的深层危机,也凸显了个体在乱世中的挣扎与抉择。
南梁的“盛世幻象”与致命隐患
梁武帝萧衍的统治在这一年呈现出荒诞的割裂感:一边是他在同泰寺讲经、大赦改元的“慈悲”姿态,甚至在浮图被焚后执意大兴土木,试图以“佛法”消解现实矛盾;另一边却是社会经济的全面崩坏——货币体系混乱到“以车载钱,不复计数”,各地私铸泛滥、“陌钱”贬值(从八十为百到最终三十五为百),百姓苦不堪言。这种“重虚饰而轻民生”的统治逻辑,早已为后来的侯景之乱埋下伏笔。
更致命的是皇室内部的分裂。梁武帝年事已高,诸子“心不相下,互相猜忌”,邵陵王、湘东王、武陵王各拥强兵,太子萧纲则以精兵自卫。这种“兄弟阋墙”的格局,使得南梁在外部压力来临时毫无凝聚力。而岳阳王萧詧在雍州“蓄聚货财,招募勇敢”的举动,更预示着皇族内部的割据倾向已不可逆转。梁武帝试图用“恩惠”平衡各方,却不知权力的真空只会滋生更大的野心。
东西魏的军事博弈:玉壁之战的隐喻
东魏高欢与西魏宇文泰的对峙,在玉壁之战中达到高潮。这场持续五十日的攻防战,堪称古代军事智慧的教科书:韦孝宽以长堑阻地道、布幔御攻车、长钩破火竿,将防守战术发挥到极致;而高欢“移汾水、起土山、凿地道”的百计强攻,最终却落得“士卒战及病死者七万人”的惨败。
玉壁之战的意义远不止于一场战役的胜负:高欢在此战职智力皆困,因而发疾”,次年便去世,东魏政权由此进入高澄、高洋的过渡阶段;而西魏凭借韦孝宽的坚守,巩固了关中防线,宇文泰的权威进一步提升。更关键的是,此战暴露了东魏“以力服人”的局限——高欢虽坐拥山东之众,却无法突破西魏的防御体系,南北对峙的平开始向西魏倾斜。
人物的选择:乱世中的“道义微光”
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中,令狐整的选择尤为亮眼。当瓜州张保叛乱时,他没有趁机夺权,而是“推魏所遣使波斯者张道义行州事”,并率宗族入朝追随宇文泰。这种“不效尤逆乱”的坚守,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乱世中,显得格外珍贵。他的结局(累迁骠骑大将军)也印证了:乱世中并非只有权谋才能生存,道义与忠诚有时更能成为立足的根基。
相比之下,李贲的溃败则印证了“乌合之众难成大事”。他虽一度聚众两万据守典澈湖,却因“人情未固”被陈霸先击溃,最终窜入獠洞。这也暗示了南朝末年地方势力的脆弱性——缺乏凝聚力的“叛乱”,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结语:时代的“转折点”已现
中大同元年的种种事件,实则是南北朝后期的“预演”:南梁的内部腐朽、东西魏的实力消长、地方势力的崛起与陨落,都在为后来的“周灭齐”“隋统一”铺垫。梁武帝的“佞佛”与“昏聩”、高欢的“力竭而亡”、韦孝宽的“坚守”、令狐整的“忠诚”,共同构成了这幅乱世画卷的底色——历史的走向,从来不是某个饶意志,而是无数选择的叠加,而每个选择背后,都是人性与时代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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