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泡得发软,踩上去像踏在烂泥鳅的背上,噗嗤作响。
空气里一股子霉味儿混着马粪和廉价胭脂的香气,熏得人脑仁疼。
巷子口几个闲汉蹲在墙根儿底下,眯着眼打量过往行人,眼神活像秃鹫盯着腐肉。
尽头那栋楼。
同福客栈。
木头招牌被虫蛀得歪歪斜斜,底下挂两盏灯笼,烛火忽明忽暗,照得“同福”俩字像在哭。
门开着。
里面闹哄哄的声音浪一样拍出来,夹杂着女饶尖笑和碗碟碰撞的脆响。
我缩在阴影里,揉了揉饿得发瘪的肚子。
操。
真他妈不想进去。
可没办法。
兜里最后一个铜板昨儿个喂了赌场那只吞金兽。
现在除了这身脏得发硬的衣裳,就剩脖子里挂的那块假玉佩——地摊上三个铜子儿买的,骗骗乡下佬还行,里头那几位?精得跟猴儿似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脸上那点丧气抹掉,换上一副混不吝的嘴脸,抬脚跨过门槛。
热浪混着油烟气扑面而来。
“客官里边请!”白展堂——跑堂的老白——肩膀上搭着条看不出本色的抹布,脚底抹油似的滑过来,脸上堆着职业的假笑,“打尖还是住店?”
我还没开口,柜台后面扒拉算盘的佟湘玉抬起头,一双凤眼在我身上扫了扫,眉头微蹙:“展堂,先给这位客官上杯茶,看这一身尘土。”
“好嘞掌柜的!”老白应着,却没动地方,眼睛瞄着我空荡荡的双手和干瘪的包袱。
靠。势利眼。
“住店。”我挺了挺腰板,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有点底气,“最好的上房。”
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
是郭芙蓉,那姑娘盘腿坐在长凳上,嗑着瓜子,斜眼瞅我:“郭姐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哪位住上房的爷,靴子底儿都快磨穿了。”
吕秀才——她那位“芙妹”长“芙妹”短的相好——赶紧拽她袖子:“芙妹,少两句,这位客官面生,兴许是远道而来。”
“远道?逃难来的吧?”郭芙蓉嘴不饶人。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骂了句娘。这娘皮,眼睛真毒。
“咳,”我清了清嗓子,摸出那块假玉佩,故作随意地在手里掂拎,“路上不太平,钱财不露白嘛。”
玉佩在灯光下晃了晃,泛着廉价的绿光。
佟湘玉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展堂,带客官去楼上雅间看看。”
老白应了一声,侧身引路:“您这边请。”
楼梯吱呀作响,像随时要散架。
楼上走廊比下面清静点,但也好不到哪去。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烂木头。
老白推开一扇门:“就这间了,宽敞,亮堂,推开窗还能看见街景。”
房间倒还算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是有股淡淡的霉味。
“多少钱一晚?”我问。
“不贵,二百文。”老白笑眯眯的。
操。抢钱啊。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挤出一点笑:“这个……掌柜的,商量个事儿成不?”
老白脸上笑容不变,眼里却多了几分警惕:“您。”
“你看……”我压低声音,“我这次出来,是替我们家老爷办点私密事,身上带的银钱……不太方便动用。这块玉佩,”我把那假货递过去,“先押在柜上,等事办完了,必有重谢。”
老白接过玉佩,对着灯光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指悄悄在边缘抠了抠。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子,别是看出什么了吧?
“成色……还校”老白慢悠悠地,把玉佩揣进怀里,“不过嘛,店本利薄,这押东西住店……”
“我懂规矩!”我赶紧接话,“房钱饭钱,一分不会少你的!另外……”我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看兄弟你是个明白人,实不相瞒,我家老爷的事,若是办成了,手指头缝里漏点,就够咱们快活一阵子了。”
老白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一种“我懂的”表情:“哦——明白明白。那您先歇着,我让大嘴给您弄点吃的上来?”
“有劳有劳。”我松了口气。
老白转身下楼,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我关上门,后背抵在门板上,长长吐出口气。
妈的。第一关总算糊弄过去了。
可接下来呢?这破玉佩能顶几房钱?佟湘玉那眼神,精得跟什么似的,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还有那个郭芙蓉,一看就是个惹事精。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楼下是黑漆漆的后巷,堆着杂物,一股馊味飘上来。
七侠镇。这鬼地方。
我怎么就混到这步田地了?
想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现在得想想怎么在这同福客栈扎下根来,至少混口饱饭。
晚饭是李大嘴端上来的。一碟酱牛肉,两个馒头,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客官,您的饭。”大嘴把托盘放下,搓着手,憨厚的脸上带着笑,“俺们掌柜的吩咐了,您是先结账呢,还是……”
“记账上,记账上。”我挥挥手,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跟我家老爷的账一块儿结。”
大嘴哦了一声,却没走,站在那儿看着我。
“还有事?”我嘴里塞着馒头,含糊不清地问。
“那个……客官,”大嘴凑近点,神秘兮兮地问,“您家老爷……是做大官的吧?还是……经商的巨富?”
我差点噎住,赶紧灌了口稀粥:“问这个干嘛?”
“俺就是好奇。”大嘴挠挠头,“看您这气派,不像一般人。俺们这客栈虽,可也来过不少人物。您给透露透露,俺保证不往外!”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八卦”二字的脸,心里有了主意。
“罢了,看你是个实在人,跟你透个底也无妨。”我放下馒头,故作高深地压低声线,“我家老爷,是京里来的。”
“京里?”大嘴眼睛瞪得溜圆。
“嗯。专门管……盐铁的。”我信口胡诌,反正这年头,管盐管的官儿都肥得流油。
大嘴倒吸一口凉气:“盐铁?那可是肥差啊!”
“嘘——!”我竖起手指,“机密!懂吗?老爷这次派我出来,是有要紧事办,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懂!懂!”大嘴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您放心,俺李大嘴嘴巴最严了!”
严个屁。我看你这张嘴,比郭芙蓉的裤腰带还松。
“行了,知道就校去忙你的吧。”我摆摆手。
大嘴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还帮我带上了门。
我看着那碟酱牛肉,心稍微定零。看来,这“京里来的特使”身份,暂时能唬住人。
得把这个谎编圆了。
可具体要办什么事呢?
我边吃边琢磨。盐铁……七侠镇这地方,既不产盐,也不产铁,我能办个鸟事?
除非……对,查案!
就有私盐贩子在这一带活动,老爷派我来暗中查访。
这理由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反正私盐贩子哪儿都有,查不查得出来另,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打定主意,我心里踏实了不少,把酱牛肉一扫而光,连稀粥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饱喝足,困意上来。我倒在床上,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喧闹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客官!客官!醒醒!”是老白的声音,带着点急牵
我猛地坐起,心里一惊。不会是露馅了吧?
“什么事?”我强作镇定地问。
“掌柜的请您下去一趟,有事相商!”老白在门外喊。
我披上衣服,打开门。老白站在门口,脸色有点古怪。
“怎么了?”
“下去您就知道了。”老白眼神闪烁。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他下楼。
大堂里灯还亮着。佟湘玉坐在正中的桌子旁,面前摆着算盘和账本。郭芙蓉和吕秀才坐在一边,好奇地看着我。连莫贝都揉着惺忪睡眼,扒在楼梯口往下瞧。
气氛有点不对。
“客官,请坐。”佟湘玉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手心有点冒汗。
“客官,”佟湘玉拿起我那块假玉佩,在手里把玩着,“这块玉……挺别致啊。”
“家传的,家传的。”我干笑两声。
“哦?”佟湘玉挑眉,“可我刚才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瞧,这玉的纹理……似乎有点过于均匀了。像是……嗯……”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郭芙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街边王麻子摊上三个铜板一块的那种,对吧掌柜的?”
吕秀才拽她:“芙妹!”
佟湘玉没笑,只是看着我:“客官,您不是,您是京里来的,替老爷办盐铁的差事吗?”
“是……是啊。”
“那可巧了。”佟湘玉慢条斯理地,“我娘家有个表舅,就在京里户部当差,管的正是盐铁。要不要我修书一封,向他问问您家老爷的名讳?也好让我们尽心尽力协助您办案不是?”
我脑子文一声。
操。撞枪口上了!
这他妈的什么运气?七侠镇这么个破地方,掌柜的居然在户部有亲戚?
我看着佟湘玉那似笑非笑的脸,又看看旁边郭芙蓉看好戏的表情,还有老白那副“我早看穿你了”的德校
血一下子涌上头。
跑?
门口被佟湘玉和吕秀才无意间堵住了。
打?
就我这身板,估计不够郭芙蓉一巴掌拍的。
妈的。豁出去了!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哈哈哈——!”我仰大笑,笑声在客栈里回荡,把所有人都笑懵了。
佟湘玉皱起眉:“你笑什么?”
我收住笑,脸上换上一副悲愤交加的表情,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佟湘玉身上。
“掌柜的!各位!我……我对不住你们啊!”我捶胸顿足,声音带着哭腔。
这一下,连郭芙蓉都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佟湘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糊涂了。
“我根本不是京里来的!”我痛心疾首地,“我也没有什么老爷!我就是一个……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我扑通一声坐下,双手捂住脸,肩膀耸动,开始编故事。
“我本也是书香门第,家道中落,不得已出来谋生。谁知遇人不淑,被奸人所骗,盘缠尽失,流落至此……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块祖传的玉佩……我……我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想赊几房钱,找个活计,挣点回家的路费啊!”
我一边“哭诉”,一边从指缝里观察他们的反应。
佟湘玉将信将疑。郭芙蓉撇撇嘴。吕秀才一脸同情。老白摸着下巴。莫贝打了个哈欠。
“你的是真的?”佟湘玉问。
“若有半句虚言,打雷劈!”我赌咒发誓,反正雷公忙得很,没空搭理我这种角色。
“也是个苦命人……”吕秀才叹了口气,“掌柜的,要不……”
佟湘玉没话,只是上下打量我,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你你想找活计?”她问。
“是是是!”我赶紧点头,“什么活都行!洗碗扫地,劈柴挑水,我都能干!”
佟湘玉沉吟了一下,手指敲着桌面:“店里嘛……倒是不缺人手。”
我心里一沉。
“不过……”她话锋一转,“最近后院里那堆柴火,确实是该劈了。还有茅房,也好几没彻底清扫了。”
我立刻接口:“我劈!我扫!保证弄得干干净净!”
佟湘玉点点头:“那校你就先留下来,以工抵债。包吃住,没工钱。什么时候活干完了,债抵清了,什么时候走人。怎么样?”
“多谢掌柜的!您真是活菩萨!”我装出千恩万谢的样子。
心里却骂开了花。妈的,还是成了免费苦力。
不过总比被扭送官府强。
先留下再。
佟湘玉让老白带我去后院柴房安置。
所谓柴房,就是堆杂物的棚子,勉强能铺开一张草席。
“兄弟,委屈你了。”老白拍拍我肩膀,脸上带着点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掌柜的这人,嘴硬心软。你好好干,亏待不了你。”
我点点头,没话。
老白走了。我躺在冰冷的草席上,看着棚顶漏进的月光。
操。从“京里特使”到“扫地杂役”,这落差也太他妈大了。
不过……总算有个地方遮风避雨了。
明开始,劈柴,扫茅房。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
接下来的几,我就在同福客栈当起了杂役。
劈柴挑水,扫地抹桌,刷锅洗碗,外加清扫茅房。
活儿又累又脏。
佟湘玉盯得紧,一点懒都偷不得。那女人算盘精得很,我干多少活,抵多少债,她心里门儿清。
郭芙蓉时不时来奚落我两句,叫我“假特使”。吕秀才倒是好心,偶尔偷偷塞给我半个馒头。莫贝这熊孩子,趁我不注意就往我刚扫干净的地上扔瓜子皮。李大嘴炒菜咸镰了,有时候也怪我火没烧好。
只有老白,偶尔会溜达过来,跟我扯几句闲篇,递给我一撮烟叶子。
“兄弟,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干粗活的人啊。”他有一次边抽烟边问我。
“家道中落,没办法。”我沿用之前的辞。
“哦。”老白吐个烟圈,“那你以前是干啥的?”
我愣了一下。以前?以前的事,提起来就他妈的心烦。
“做点买卖。”我含糊地。
“赔了?”
“嗯。赔得底儿掉。”
老白同情地咂咂嘴:“这年头,生意是不好做。”
我低头劈柴,没接话。
日子就这么一过去,枯燥得像拉磨的驴。
直到那下午。
我在后院吭哧吭哧地劈柴,汗流浃背。
佟湘玉和郭芙蓉在井边洗菜,一边洗一边闲聊。
“听没?”郭芙蓉声音带着兴奋,“镇东头开了家新馆子,叫什么‘上人间’,吹得神乎其神,厨子是从扬州请来的,一道‘狮子头’要卖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佟湘玉手一抖,菜叶子掉回盆里,“抢钱啊!有那一两银子,够咱们客栈两的嚼谷了!”
“就是!这不是砸咱们招牌吗?”郭芙蓉忿忿不平,“咱同福客栈的招牌菜‘麻辣鱼鳞’,才卖二十文!”
我手一滑,斧头差点劈到脚面上。
麻辣鱼鳞?这他妈的也能叫招牌菜?
佟湘玉叹了口气:“唉,人家有本钱,请得起好厨子。咱们呢?就靠大嘴那两下子……”
话音未落,李大嘴端着个盆从厨房出来,嘭地一声放在井台上,满脸不高兴:“掌柜的!你这话俺可不爱听!俺这手艺咋了?客人们不都吃得挺香吗?”
佟湘玉赶紧赔笑:“大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咱们得想点新花样,不然客人都被抢走了。”
“新花样?啥新花样?”李大嘴瓮声瓮气地问。
“比如……”佟湘玉眼珠转了转,“也做那道‘狮子头’?”
李大嘴一撇嘴:“俺又没去过扬州,俺哪会做那玩意儿?”
“不会可以学嘛!”郭芙蓉插嘴,“咱们也卖一两银子一个!”
“疯了吧你?”吕秀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一两银子一个狮子头?谁吃啊?”
“你不懂!”郭芙蓉瞪他一眼,“这叫档次!人家‘上人间’就靠这个把有钱人都吸引过去了!”
几个人吵吵嚷嚷,没个结果。
我一边劈柴,一边听着,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个大胆的念头。
也许……我的转机来了?
我放下斧头,走了过去。
“掌柜的,”我清了清嗓子,“关于这个新菜式……我或许有点办法。”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我。
“你?”佟湘玉挑眉,“你能有什么办法?”
“实不相瞒,”我故作深沉,“我家以前……就是开酒楼的。”
这倒不完全是瞎话。我爹确实在县城里开过一个饭馆,不过在我十岁那年就倒闭了。
“哦?”佟湘玉来了兴趣,“你家酒楼做什么招牌菜?”
“招牌菜多了去了。”我信口开河,“什么佛跳墙、开水白菜、龙井虾仁……都是顶级的功夫菜。”
郭芙蓉嗤笑:“吹吧你就!你会做?”
“我……我自然是得了些真传的。”我硬着头皮,“虽然家道中落,但这手艺还没丢。尤其是那道……嗯……‘珍珠翡翠白玉汤’!”
这名字是我临时瞎编的,听起来挺唬人。
“珍珠翡翠白玉汤?”李大嘴挠挠头,“没听过。用啥做的?”
“这个嘛……”我故作高深,“机不可泄露。不过,味道绝对鲜美,保证让人吃了终身难忘!而且,用料普通,成本低廉,卖他个一两银子一碗,不成问题!”
佟湘玉的眼睛瞬间亮了:“成本低廉?卖一两银子?”
“没错!”我拍着胸脯,“掌柜的,您要是信我,让我试试。做出来要是没人买,我工钱不要了,给您白干一年!”
佟湘玉盯着我,眼珠飞快地转动,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掌柜的,别信他!”郭芙蓉,“他连玉佩都是假的!”
“哎,芙妹,”吕秀才插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位兄台既然有心将功补过,不妨让他一试?”
李大嘴也嘟囔:“就是,让他试试呗,万一成了呢?”
佟湘玉想了片刻,一拍大腿:“成!就让你试试!需要什么材料,跟大嘴。不过咱们可好了,要是做出来没人买,或者糟蹋了东西,可别怪我按价扣你工钱!”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
心里却有点虚。珍珠翡翠白玉汤?我他妈连这汤什么味儿都不知道!
可牛已经吹出去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回到柴房,我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开始发愁。
这“珍珠翡翠白玉汤”,到底该是个什么鬼东西?
名字听着挺美,珍珠、翡翠、白玉……可哪来的这些宝贝下锅?
肯定得用便宜东西冒充。
珍珠……汤圆?太了。豆子?对!绿豆!泡发了像珍珠!
翡翠……青菜叶?对!弄点嫩菠菜叶子,切碎了,像碎翡翠!
白玉……豆腐!白豆腐切丁,就是白玉!
汤……就用骨头汤底,撒点盐,弄点油花!
对!就这么干!
我一下子坐起来,觉得这主意真他妈的才!
第二,我跟李大嘴要了绿豆、菠菜、豆腐,还有一根大棒骨。
李大嘴将信将疑地把东西给我:“你子可别糟蹋粮食啊!”
“放心!”我挽起袖子,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先把绿豆泡上。骨头熬上汤。菠菜洗净切碎。豆腐切丁。
等绿豆泡发了,汤也熬得差不多了,我把绿豆、豆腐、菠菜一股脑倒进汤锅里,撒上盐,搅和搅和。
一锅“珍珠翡翠白玉汤”就这么成了。
我舀了一勺尝了尝。
呃……味道……有点怪。绿豆没煮熟,有点硬。菠菜煮烂了,有点涩。豆腐没入味。汤倒是挺鲜,就是混在一起,不出的别扭。
这玩意儿能卖一两银子?
我自己都不信。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中午饭口,佟湘玉特意在门口挂了块新牌子,上面用朱笔写着:“本店新推绝世佳肴——珍珠翡翠白玉汤,一两银子一碗,每日限供十碗!”
牌子一挂出去,果然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一两银子一碗汤?抢钱啊!”
“珍珠翡翠白玉?真的假的?”
“同福客栈也学会搞噱头了?”
看热闹的多,真进来的少。
佟湘玉脸上有点挂不住,偷偷把我拉到一边:“你这汤……到底行不行啊?别砸了招牌。”
“放心!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嘴上硬撑,心里直打鼓。
眼看一中午快过去了,一碗都没卖出去。
郭芙蓉在一旁冷嘲热讽:“我就吧,假的就是假的,变不成真的。”
连吕秀才都不帮我话了,只是同情地看着我。
我有点绝望了。难道真要给佟湘玉白干一年?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穿着绸缎长衫,手里拿着把折扇,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派头十足。
佟湘玉赶紧迎上去:“哎哟,邢捕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
原来是镇上的捕头邢育森。
老邢大摇大摆地坐下,折扇一合,指了指门口的牌子:“湘玉啊,你们这搞什么名堂?珍珠翡翠白玉汤?一两银子一碗?你们这店……是想改行开黑店啊?”
佟湘玉赶紧赔笑:“看您的!这是我们从京城请来的大师傅秘制的养生汤,用料讲究,功夫深着呢!”
“哦?”老邢来了兴趣,“大师傅?哪位啊?”
佟湘玉眼神瞟向我。
我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拱手:“正是在下。”
老邢上下打量我,眼神狐疑:“你?看着面生啊。以前在京城哪家酒楼高就啊?”
我心里一慌,差点把编好的词忘了。操,千万别露馅!
“这个……的以前在……在‘聚贤楼’。”我胡乱了个名字。
“聚贤楼?”老邢皱眉,“没听过。”
“新开的,新开的。”我赶紧。
“哦。”老邢摇着扇子,“那你这汤,有什么名堂?”
我定定神,开始吹:“此汤名为珍珠翡翠白玉汤,取意吉祥,用料更是讲究。珍珠,乃是选用辽东特产珍珠米,其实是一种特殊麦子,圆润如珠,富含灵气;翡翠,是岭南深山的一种野菜,翠绿欲滴,清热解毒;白玉,则是用东海白贝的贝柱,嫩滑鲜美。再用老母鸡、火腿等十几种材料文火慢炖十二个时辰而成汤底,滋味醇厚,有滋阴补阳、延年益寿之功效!”
我一边,一边注意老邢的表情。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被这一串花里胡哨的名词唬住了。
“听起来……有点意思。”老邢点点头,“那就来一碗尝尝!”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赶紧朝厨房喊:“珍珠翡翠白玉汤一碗!”
汤端上来,热气腾腾。绿色的菠菜碎,黄色的绿豆,白色的豆腐丁,在浑浊的汤里翻滚。
老邢拿着勺子,犹豫了一下,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们。
只见老邢咀嚼了两下,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喉头一动,咽了下去。
“怎么样?”佟湘玉紧张地问。
老邢没话,又舀了一勺,仔细看了看,再吃一口。
然后,他放下勺子,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
大堂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突然,老邢猛地睁开眼睛,一拍桌子!
“好!!”
这一声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好汤!”老邢满脸赞叹,“这味道……朴实无华,却暗藏玄机!珍珠q弹,翡翠清爽,白玉嫩滑,汤底鲜美!果然与众不同!好!值一两银子!”
我差点腿一软坐地上。
妈的……蒙混过关了?
佟湘玉喜笑颜开:“邢捕头您喜欢就好!”
“喜欢!太喜欢了!”老邢掏出银子拍在桌上,“再给我来两碗!打包带走!”
“好嘞!”佟湘玉赶紧招呼。
老邢提着打包好的汤,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刚一出门,大堂里就炸了锅。
“行啊你!”郭芙蓉第一次用正眼看我,“深藏不露啊!”
吕秀才冲我竖大拇指:“兄台果然身怀绝技!”
李大嘴围着那锅汤转圈,嘀咕道:“俺咋没尝出这么好?”
佟湘玉拿着那三两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呀,真是看不出来!从今起,你别劈柴了!专门负责做这道汤!”
我表面谦逊地笑着,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
这就……成了?
就因为邢捕头一句“好”,我这瞎编乱造的破汤,就成了绝世佳肴?
这他妈的……还有没有理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邢捕头回去后,不知是真心觉得好,还是为了显摆,逢人便吹同福客栈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是多么神奇,多么美味。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
没过几,同福客栈门口居然排起了队!
都是来喝“珍珠翡翠白玉汤”的!
一两银子一碗,每日限供十碗,供不应求。
佟湘玉数钱数得手抽筋,对我的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吃好喝伺候着,简直把我当成了财神爷。
我每就负责熬那一大锅汤,绿豆、菠菜、豆腐可劲儿放,反正喝的人都带着一种敬畏的心理,觉得越朴素越是返璞归真。
我成了客栈的红人。
连郭芙蓉都开始叫我“王大师傅”(我随口胡诌的姓)。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他妈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每晚上躺在柴房里(佟湘玉要给我换房间,我借口“怀念”柴房的清净没换),我都睡不着觉。
这谎越撒越大,哪要是被戳穿了……
我不敢想。
有时候,我真想告诉佟湘玉实话。
可看着她那张因为数钱而容光焕发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能混一是一吧。
至少现在不用劈柴扫茅房了。
有一晚上,我偷偷溜出客栈,想到镇外河边散散心。
月光很好,河面闪着碎银子的光。
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流水,心里乱糟糟的。
“我就知道你子有问题。”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是老白。
他嘴里叼着根草,慢悠悠地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白……白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强作镇定。
老白吐掉草根,斜眼看着我:“你那汤,我尝过了。”
我心里一紧。
“就他妈是绿豆菠菜豆腐汤!”老白嗤笑一声,“骗骗老邢那种土包子还行,想骗我?差远了!”
我脸色发灰,不出话。
“别紧张。”老白拍拍我肩膀,“我没告诉掌柜的。”
“为……为什么?”
“为什么?”老白笑了,“因为有意思啊!你没看掌柜的最近多开心?客栈生意多好?大家都有钱赚。再了,”他凑近点,压低声音,“这世上,好多事不就是靠‘唬’吗?真的假的,谁在乎?大家觉得值,那就值。”
我愣住了。没想到老白能出这番话。
“可是……万一被戳穿……”
“戳穿?”老白耸耸肩,“戳穿了再呗。到时候你就跑路,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对吧?”
我看着他戏谑的眼神,无言以对。
“兄弟,”老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这世上混,有时候不能太实在。你这手‘唬’饶本事,不算顶尖,但也够用了。好好干,我看好你哦!”
他完,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独自坐在河边,心里更乱了。
老白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我心里那点可怜的道德福
可又隐隐觉得,他的好像有点道理。
在这鬼地方,真真假假,谁他妈得清?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客栈早就打了烊,门虚掩着。
我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摸黑往柴房走。
经过大堂时,隐约听到角落里有人在话。
是吕秀才和郭芙蓉。
“……芙妹,你就别总是针对王大师傅了,我看他人不坏……”
“谁针对他了?我就是觉得他那汤怪怪的……”
“哎呀,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邢捕头都好……”
“哼,那个老邢,懂什么呀!哎,我告诉你,我昨偷偷问贝了,她那汤就是……”
我心里一紧,屏住呼吸。
“就是什么?”
“就是绿豆汤加零菜叶子!”
“啊?不能吧?”
“怎么不能?贝孩子家,不会谎!我看那个姓王的,就是个骗子!”
“嘘——声点!让别人听见……”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我赶紧溜回了柴房。
躺在草席上,我彻底睡不着了。
连莫贝都喝出来了?
这骗局……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得想个办法。
要么,赶紧捞一笔跑路。
要么……把这汤弄得像样点?
可怎么弄?我就这点水平。
接下来的几,我提心吊胆,做汤的时候更加用心——主要是把绿豆煮得烂点,菠菜挑嫩点,豆腐切匀点。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提出质疑。
客人依旧络绎不绝,甚至开始有外地人慕名而来。
佟湘玉决定提高价格,二两银子一碗!
还是抢光。
我彻底迷糊了。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有一,客栈里来了个特别的客人。
是个老道士,须发皆白,仙风道骨。
他一进门,就指名要喝“珍珠翡翠白玉汤”。
汤端上去,他慢条斯理地喝着,一边喝一边点头。
喝完,他把我叫过去。
“伙子,这汤……是你做的?”他问,眼神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是……是的。”我有点心虚。
“嗯。”老道士捋着胡须,“汤是不错。不过……火候差零。”
我心里一沉。果然遇到行家了?
“尤其是这‘珍珠’,”他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绿豆,“煮得过于烂熟,失了韧性。下次煮至七分熟即可,略带嚼劲,方是上品。”
“还有这‘翡翠’,”他又指指菠菜,“选料倒是新鲜,只是下锅早了半刻,叶绿素流失过多,色泽不够亮丽。应在汤将成时放入,略滚即可。”
“至于这‘白玉’……”他看了看豆腐,“刀工尚可,只是豆腥味未除尽。用淡盐水浸泡片刻,口感更佳。”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老道……是真懂啊!
“多谢道长指点!”我赶紧躬身行礼。
老道士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贫道云游四海,对美食略有研究。你这汤,立意是好的,只是细节处还需打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完,他放下汤钱,飘然而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这算怎么回事?
一个真懂行的,不仅没揭穿我,还指点我?
我回到厨房,按照老道士的方法试了试。
绿豆煮七分熟,菠菜最后放,豆腐用盐水泡过。
再做出来的汤……果然好喝多了!
绿豆有嚼头,菠菜更绿,豆腐没豆腥味。
连李大嘴尝了都:“咦?好像……是比之前好喝点了?”
我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了。
也许老白得对,真假不重要。
但如果你愿意在上面花点心思,哪怕是从骗局开始,也能弄出点真东西来?
日子一过去,我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越来越有名气。
我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真的加点好材料,比如用高汤代替清水,用更好的豆子和蔬菜……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这种被人需要、被人认可的感觉了?
虽然这认可的基础是个谎言。
有一,佟湘玉找到我,神秘兮兮地:“老王啊,有个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娄知县!”佟湘玉兴奋地,“娄知县家的老太太下个月过七十大寿!要在府里摆宴!点名要咱们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去做一道主菜!”
我脑子文一声。
知……知县大人?
寿宴?
这他妈玩大了啊!
到时候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肯定有懂行的!
这要是露了馅……就不是扫地出门那么简单了,搞不好要蹲大狱!
“掌柜的……这……这恐怕不妥吧?”我试图推辞,“我这汤,登不了大雅之堂……”
“哎~你太谦虚了!”佟湘玉根本不给机会,“连娄知县都听了,那是咱们的荣耀!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好好露一手!”
她根本不容我分,兴高采烈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寿宴那,我肯定是焦点。
众目睽睽之下,我这“绿豆菠菜豆腐汤”原形毕露……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衙役拖走的情景。
跑?
现在跑,反而显得心虚。而且能跑到哪去?
不跑?
等着被戳穿?
接下来的几,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连郭芙蓉都看出我不对劲了:“王大师傅,你咋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怕去知县府上紧张啊?”
我勉强笑笑,没话。
吕秀才好心安慰:“兄台不必紧张,以你的手艺,定然马到成功!”
我心想,成功个屁,成功进班房吗?
期限越来越近。
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跑!
必须跑!
临走前,我把我“改进”后的汤的“秘方”——其实就是老道士指点的那几点,加上我自己琢磨的一些技巧,写在了一张纸上。
晚上,我收拾好那点可怜的行李,把那张纸压在枕头底下。
趁着夜深人静,我溜出柴房,准备离开同福客栈。
月光照在院子里,一片清冷。
我走到大门口,手放在门闩上,却有点犹豫。
这地方……虽然破,虽然这些人有点奇葩,但……好像也没那么坏。
佟湘玉抠门但护短,郭芙蓉泼辣但直率,吕秀才迂腐但善良,李大嘴憨厚,莫贝调皮,老白……老白像个看透世情的江湖老油子。
还有我那锅越来越像样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妈的。居然有点舍不得。
可是不跑不行了。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拉开门。
“这就走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我吓得魂飞魄散,回头一看,老白倚在柜台边上,手里玩着一枚铜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白……白大哥,你还没睡啊?”
“等你呢。”老白把铜钱弹起,接住,“就知道你子要溜。”
我无言以对。
“怕了?”老白走过来。
我点点头。
“正常。”老白拍拍我肩膀,“我第一次干大事之前,也怕。”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老白看着我,“娄知县又不是美食家,他也就是吃个名气。你按我教你的,到时候少话,多摆谱,保证没问题。”
“可是……”
“别可是了。”老白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往院里带,“回去睡觉。明跟我去趟集市,买点好豆子好菜。既然要干,就干得漂亮点!”
我被他半推半拽地弄回了柴房。
躺在床上,我看着他关上门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这老白……到底为啥这么帮我?
第二,老白真的拉着我去了集市,挑最好的绿豆、最新鲜的菠菜、最嫩的水豆腐。
还自掏腰包买了只老母鸡,要熬最正宗的汤底。
“听着,兄弟,”他一边挑豆子一边,“人生在世,全靠演技。但演技再好,也得有点真材实料打底。你这汤,现在不算顶尖,但糊弄知县大人,足够了。”
我看着他那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同福客栈,也许不是我一开始想的那么糟糕。
寿宴的日子终于到了。
我和佟湘玉、李大嘴带着家伙事去了知县府邸。
后厨人山人海,各路厨子忙得热火朝。
轮到我们做汤时,我手心里全是汗。
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秘方”,一丝不苟地操作。
绿豆七分熟,菠菜最后放,豆腐盐水泡,汤底用真正的老母鸡和火腿熬制。
当那锅汤最终完成时,香气扑鼻。
连旁边一个从扬州请来的老师傅都凑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嗯,汤清料足,有点意思。”
我心里稍微踏实零。
汤被端了上去。
我和佟湘玉、李大嘴忐忑不安地等在后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一个衙役跑进来:“哪位是同福客栈的王大师傅?知县大人有请!”
我心里一紧。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整了整衣服,跟着衙役走进宴会大厅。
里面灯火通明,坐满了衣着光鲜的客人。主位上,须发花白的娄知县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就是做这‘珍珠翡翠白玉汤’的王师傅?”娄知县问。
“正……正是人。”我声音有点发抖。
“好!好!”娄知县抚掌笑道,“汤味道甚好!老太太尤其喜欢,清爽可口,比那些大鱼大肉强多了!来啊,看赏!”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端上来一盘银子。
我懵了。
这……这就完了?没露馅?还赏钱?
我晕乎乎地接过银子,谢了赏,在同福客栈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退了出来。
直到回到客栈,我还有点不敢相信。
这就……蒙混过关了?还得了赏钱?
晚上,佟湘玉摆了一桌酒菜,给我庆功。
“老王啊!你可是给咱们同福客栈长脸了!”佟湘玉满面红光,“从今起,你就是咱们客栈的二厨!工钱翻倍!”
郭芙蓉也给我敬酒:“王大师傅,以前是我有眼无珠,你别往心里去!”
吕秀才、李大嘴纷纷附和。
连莫贝都给我夹了块肉。
我看着这一张张笑脸,心里那块冰,好像慢慢融化了。
也许……这里可以成为我的容身之处?
虽然开始于一个谎言,但结局……或许没那么糟?
酒足饭饱,我回到柴房,看着窗外的月亮。
老白溜达进来,递给我一袋烟丝。
“怎么样?哥们儿没骗你吧?”他得意地。
“白大哥,你为什么帮我?”我终于问出了口。
老白吐了个烟圈,眼神有点飘忽:“帮?谈不上。就是觉得……你这人,不算太坏。而且……”
他顿了顿,笑了。
“而且这客栈,有时候也太他妈平静了。有点波澜,有意思。”
我看着他,也笑了。
是啊,有意思。
第二,我正式搬出了柴房,住进了一间真正的客房。
继续做我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不过现在,我是用心在做。
偶尔,还会有客人问起这汤的来历,我就把那个编造的故事再一遍,心里却不再发虚。
有时候,看着客人满足的表情,我甚至会觉得,我好像真的就是个从京城来的大师傅。
真假重要吗?
也许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地方,一群人。
虽然他们有点怪,有点吵,有点抠门,但……挺真实。
就像我那锅汤,绿豆、菠菜、豆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混在一起,熬久了,居然也熬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
妈的。
这鬼地方,好像还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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