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的夜,长安城已浸透在凛冽的寒意中,朔风卷着碎雪扑打着窗棂,却拍不散武安侯府中的暖意融融。
温清宁正听飞英起杜可假装腿瘸,去药生尘医馆劈柴的趣事。
当她听出杜可对竽瑟怀着的心思后,不由转向竽瑟,语气惊讶:
“杜可对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都没瞧出来!”
她细细回想,眸中渐渐漾起恍然的笑意。
“我夏时他怎么总往咱们府上跑,原只当是盯着飞英练功,竟没往这处想。”
她声音轻柔了几分:“那你……是什么想法?”
竽瑟颊边泛起淡淡的红晕,出口的声音里带着羞涩。
“我想再瞧瞧……不瞒夫人,我一直以为杜可对储钱存着心思,就是那种竹马对竹马的心思,毕竟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温清宁先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经你这么一,倒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三人正得热闹,门外忽然响起轻叩。
平安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郡夫人,半缘酒楼出了命案,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屋内的笑语霎时沉寂。
温清宁眉尖微蹙,面露疑惑。
夜间验尸这阵子都是交由京兆府仵作老吴和石坦处置,她都是第二日作复验。
今日特意唤她,莫非死状蹊跷?
这般想着,她已经利落地换了身便于行动的冬衣,随手绾了个简单的高髻,背着装有验尸器具的锦袋,便带着飞英、竽瑟匆匆出门……
半缘酒楼外早已戒备森严,确切的应该是整个平康坊都戒严了。
王炳与关崖亲自率兵围住整座酒楼,清出大片空地。
沈钧行静立在死者身旁,石坦与仵作老吴紧随其后。
而在三人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身形魁梧的汉子,一个是衣着普通的老者。
温清宁一眼就认出那身形魁梧的汉子不是旁人,正是龙武将军戴昇。
看到戴昇身着普通布帛裁制的便服,神情恭敬的站在老者身后,温清宁目光微动,已猜出老者身份——元和帝。
她无声地执礼上前,走到沈钧行身侧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死因难断。”沈钧行低声道,目光转向石坦与老吴。
仵作老吴沉声回禀:“凭老儿判断,死者是坠亡,但石仵作认为是死后抛尸。”
温清宁边戴手衣边问:“从何处坠落?”
“半缘的望长安。”
她蹲下的动作微微一滞——那是半缘酒楼最高的雅间,自朱大郎命案后封闭半年,近日才重新布置开放。
当她掀开白布,看清死者面容时,不由怔住。
死者正是几日前表演“玉飞仙”的那个俊朗男子,此刻他背脊着地,身躯扭曲成诡异的姿态。
沈钧行介绍的声音在旁响起。
“命案一发生,便已经让王炳和关崖带人审问过半缘的人。
“据半缘管事窦承礼交代,死者名叫邵安,是他特意请来表演‘玉飞仙’绝技的。与他一道的还有一个女子,就是那日在走索上踩高跷的女子,名叫茵娘,是这邵安的师妹。
“为方便二人休息训练,窦承礼特意安排了一处院供他二人暂住……茵娘应在院休息,我已差人去传唤。”
温清宁点点头,检查死者邵安的头部,一面道:“死者背部先落地,头面还算完好,没有毁容。”
老吴忍不住凑近道:“对,死者确实是背部先落地,因此周身多处严重出血、挫伤,脊柱骨折刺破皮肤。”
温清宁“嗯”了一声,示意老吴继续,手上动作不停,熟练利索的解开了死者的衣襟。
温清宁看到死者肋骨处横斜的伤痕,微微一愣,紧接着用左手手指撑着伤口,右手手指顺着伤口细细抚摸。
血腥残忍中却又带着庄严。
元和帝看得却满心复杂,莫名想起当初沈钧行谏言开设勘验一科的事。
温清宁皱紧眉头,又去检查解开的衣裳——衣裳上面没有破损。
身上有伤口,但衣服没有破损,这是受伤后又换了身衣裳?
这就奇怪了,受伤了不上药,为什么要换衣服?
仵作老吴看她沉默,以为她不了解高坠勘验,指着膨胀的腹部给她看:
“腹腔鼓胀至此,定是内脏破裂出血所致。若是死后抛尸,断不会积聚这么多血液。”
石坦忍不住插言:“可有人亲眼目睹死者被从楼上抛下,且坠落时毫无挣扎呼救。”
他指向外墙飞檐,“这些地方溅满血迹,正明是死后抛尸。”
“有目击证人?”温清宁问道。
沈钧行颔首:“是个书生,被吓到了,问过话正在半缘中休息,可要问话?”
“先不急,全部验完再。”
元和帝看着两饶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温清宁仰首望去,近处几层的血痕尚清晰可辨,高处却已隐入夜色。
沈钧行在旁证实:“已派人查验,确有血迹。”
“可曾移动过尸身?”
温清宁问完看到老吴和石坦齐齐摇头,便要继续解,却被那位乔装的元和帝出声打断:
“他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温清宁恭敬欠身:“我的结论与吴前辈一致,应是生前坠楼。”
石坦面露困惑:“可那些血迹与证词……”
“若要准确分辨生前坠楼或死后抛尸,最稳妥之法是剖验。”
温清宁边解边在尸身上比划,“生前坠楼者,脏腑多会破裂,体内积血严重;反之则几乎无血。”
到一半,她忽觉身后有人靠近,回头竟见元和帝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正听得入神。
元和帝饶有兴致地催促:“继续。”
温清宁稳了稳心神,继续道:
“但多数家属不愿接受剖验,此时便需综合其他痕迹判断。这时就要通过别的来综合判断,比如血迹。
“死后抛尸,尸身下血量较少,血迹形态单一。而生前坠楼,则会出现喷溅、泊状血泊乃至擦蹭痕迹。”
她轻轻托起死者右手,指向方才放置的位置:
“请看这处血迹虽,却明显是擦蹭所致。明死者坠地后并未立即身亡,在极短暂的弥留之际,手指曾动弹过。”
她目光扫过外墙血痕,“至于为何没有挣扎反抗……从墙上血迹与身上刀伤推断,死者坠落前已陷入昏迷。”
“刀伤?”老吴愕然凑近,“在何处?”
温清宁指尖沿肋骨走向斜划而下:
“此处因肋骨骨折刺穿,加之尸身扭曲,又被更换过衣物,故而不显。但细察创面边缘,仍可辨出刀伤痕迹。”
石坦恍然大悟,急忙执笔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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