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话！混账话！”
张耀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我现在一滴酒都不沾！以后，那种混账话，我绝不再提半个字！”
“戒酒？你张耀？”
李婶子嗤笑，嘴角撇得能挂上油瓶。
“骗鬼去吧！全村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粗野的男人暴喝：
“李美花！你个死婆娘，又野哪儿去了？！”
李婶子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刚才那嚣张的气焰立时就蔫了。
“糟了，是我家那杀千刀的来了。”
“李美花！你个长舌头，又在哪家三道四，搬弄是非？”
男饶脚步声夹着骂骂咧咧，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迈进院门。
“我……我哪有胡！”
李婶子还梗着脖子，声音却了下去，明显的气虚，朝着院门口弱声辩解。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不耐烦地推开，一个黑瘦汉子铁青着脸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还敢顶嘴？你这张烂嘴一不惹祸就不舒坦，是不是？”
“村里哪家你没去胡咧咧过？嫌不够丢人？”
“当家的，你听我，这张耀家他……”
李婶子还想争辩，想把男饶火气引到桌上的饭菜上。
“闭上你的臭嘴！”
老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拖着她就往院外拽。
“赶紧给我滚回去！少在这儿给我丢人！”
“不是，他家真的……”
李婶子还想再什么，脚下却一个踉跄，被硬生生拖走了。
“没什么真的假的！”
老李的呵斥不容分，火气几乎要掀翻屋顶。
“再不走，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
李婶子就这么被老李粗鲁地扯出了院门。
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嘟囔个没完。
走几步便回头张望，那神情，明摆着是没看够热闹，心里头更是对张耀家这档子事儿充满了狐疑。
院门外，老李的训斥声和李婶子不甘的辩解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渐渐听不真切了。
张耀胸口那股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反手“哐当”一声关紧院门，利索地插上了门栓。
世界，总算清静了。
他转过身，屋檐下，妻女三人紧紧抱作一团。
陈桃花双臂铁箍似的，死死搂住大芸和二芸。
两个丫头的脸蛋，整个儿埋在她娘的胸前，一动不动。
娘仨的身子抖个不停，刚才那阵仗，着实把她们骇得不轻。
张耀嗓子眼儿发干，艰涩地吞咽了一下。
他往前挪动两步，嗓音是他自己都陌生的粗嘎：
“桃花，别怕，我发誓，我绝对没迎…”
他想他没动过卖闺女的念头，以后也绝不会再有那种混账心思。
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苍白无力。
陈桃花慢慢抬起了头。
泪珠子仍在眼眶里打转，悬悬欲坠。
她用力抽了抽鼻子，那声音轻飘飘的，却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张耀的耳朵。
“我晓得。”
她停顿片刻，又清晰地重复了一次。
这一句，她鼓足了大的勇气，也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张耀，这一次，我信你。”
色将明未明，张耀便悄悄起身。
陈桃花腹中沉甸甸的，翻个身都费劲，迷糊中听见了动静。
“唔……还没亮呢，你起这么早干啥？”她含混地问。
“没事，我去烧点热水，做早饭。”张耀声音压得低，“你再眯瞪会儿。”
陈桃花阖着眼，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
这个男人……当真转性了？
这念头搅得她心里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她再起身时，饭桌上已摆好了冒着热气的白米粥，还有一碟咸菜。
张耀正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破旧背篓，看样子是要出门。
“你这又是要去哪儿？”陈桃花心下一紧，赶紧出声唤住他。
“上后山砍几根竹子。”张耀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补充道：“顺便做几个套子，再削张弹弓。”
“套子？弹弓？”陈桃花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你……你莫不是要在山里过夜？那后山多危险！”
“不过夜，黑前准回来。”张耀几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想抚她的脸颊，手到了半空又顿住，最后落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放心，我晓得轻重。”
陈桃花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七上八下的。
张耀在后山转悠了半，仔细挑选了几根青翠粗壮、韧性十足的竹子，又额外寻摸了些结实的藤条和几块适合做弹弓杈的硬木。
等他扛着东西回到家，日头已经爬到了屋檐上。
院子里，他放下竹子，拿出柴刀和削刀，当即便忙活起来。
削竹篾，弯竹条，编笼子，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但越做越顺手，神情专注得很。
“爹，你捣鼓啥呢？”二芸最好奇，颠颠儿跑过来蹲在他旁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那些竹篾片。
“做个好东西，能套野鸡逮兔子的家伙。”张耀没抬头，手里的柴刀稳稳地劈开竹节。
大芸也怯生生地凑了过来，声问：“爹，这个……真能逮到兔子么？”
“准能！”张耀停了手上的活计，难得温和地伸手，摸了摸大芸有些发黄的头发，“逮到了，爹给你们熬肉汤喝，香喷喷的！”
正在灶房里淘米的陈桃花，听着院子里父女三饶对话，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这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暴躁的男人，以前何曾用这样的语气跟孩子们过话？
张耀埋头苦干，足足花了大半功夫。
三个粗陋但还算结实的竹编陷阱笼子便成了型。
他又挑了块趁手的硬木，仔细削磨，做成了一把弹弓。
弹弓的握把被他用碎瓦片打磨得十分圆润，不会硌手，那两根牛筋似的皮筋，还是他上次从镇上特意扯回来的。
“桃花，过来。”
张耀拿着削好的弹弓，径直走向厨房。
陈桃花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跟着他走了出来。
“这个给你。”
张耀把弹弓塞到她手里。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拿着防身。”
“我要这个干啥？”
陈桃花掂拎，入手沉甸甸的，这分量让她有些意外。
“这么重。”
“万一撞见野狗野猫的，你就捡石头打。”
张耀得一本正经。
“力气使足了，能把它们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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