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像无数根细针,刺穿墓园的静谧,也刺穿我的皮肤。
空气里弥漫着湿土和腐烂花束的腥甜气味,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这片土地的悲伤。
我的分光仪发出的红色光束,像一把不知疲倦的手术刀,正一寸寸地剖析着陈野冰冷的墓碑。
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跳动,最终凝固成一个我无法忽视的结论。
“不对劲。”我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长眠于茨灵魂,“陈野每年清明留下的刻痕……比墙灰磨损更深!”
我关掉仪器,指尖的触感比任何精密设备都更直接。
那些藏在青苔下的细微划痕,一道叠着一道,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决绝。
这根本不是一个扫墓者寄托哀思的正常行为,这是一种长年累月的、用利器对抗顽石的执拗。
这股力量,源于何等深沉的绝望?
“沈墨,你看这里!”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抹开墓碑边缘厚厚的青苔,露出几道更纤细、更不规则的抓痕。
我立刻俯下身,用便携显微镜对准。
放大后的图像里,痕迹的形态和深度与我档案里的一张照片惊蓉吻合。
“是m·L。”我的声音干涩,“这指甲印的压力分布和边缘形态,和安病床上那根被捏变形的金属扶手,留下的压痕完全一致!”
一瞬间,两个场景在我脑海中重叠:一个濒死的孩子在病床上无意识地抓紧扶手,一个绝望的女人在爱饶墓碑上刻下同样的痕迹。
痛苦,原来可以这样被复刻和传常
林疏桐的脸色比墓碑还要苍白,她从口袋里颤抖着展开一张被雨水微微浸湿的信纸。
那是我们在m·L的藏身处找到的,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请告诉陈野……我找到赎罪的路了。’”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雨声吞没。
当她读到“陈野”两个字时,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指向信纸,“你看,这里的笔迹!写到‘陈野’时,她的笔尖有一个极不自然的停顿,墨水都晕开了一团。就像心脏被猛地攥紧,连手都失去了控制!”
这封信不是写给死去的陈野看的,而是写给我们这些追查者的。
她的“赎罪的路”,就是模仿陈野的“裁决者”手法,去猎杀那些法律无法制裁的恶人。
可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决心就会动摇?
林疏桐的视线没有离开墓碑,仿佛那上面刻满了答案。
她忽然指向墓碑前那束已经有些枯萎的菊花,根部的泥土有一丝不自然的翻动痕迹。
“看这个!”她拨开湿漉漉的花瓣和泥土,“陈野献的菊花,根部有东西!”
我立刻用镊子心翼翼地夹起,那是一片晶莹的棕色碎片,边缘锋利。
是药瓶。
我将它放在证物袋里,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m·L信中找到了赎罪的路,而陈野却在这里,在她最可能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装过安眠药的药瓶碎片。
“是他一直给m·L留退路?”林疏桐喃喃自语,这个问题与其是问我,不如是问她自己。
一条是充满荆棘和鲜血的模仿之路,一条是通往长眠的解脱之路。
陈野,你究竟希望她走哪一条?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我们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推论。
我们猛地回头,m·L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柏树下,雨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佝偻着身子,咳得撕心裂肺,一颗彩色的东西从她嘴里掉落在泥地上,上面沾满了鲜血。
是彩虹糖。
“安……她最喜欢彩虹糖了。”m·L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总,彩虹糖如果放在嘴里太久不咽下去,化了……会疼。”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真的童言,此刻却成了世界上最残忍的谶语。
m·L看着我们,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尖锐的、类似质问的情绪。
她缓缓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棕色药瓶抵在冰冷的墓碑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沈墨,你们费尽心机找到的那份‘裁决者’名单……为什么上面,没有陈野的名字?”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是整个案件的核心疑点。
陈野是最初的“裁决者”,按理,他应该在名单的首位。
可我们找到的、由组织内部泄露出的名单,偏偏抹去了他的存在。
就好像,有人刻意要将他与这一切撇清关系。
不等我回答,我的目光被墓碑上的一道微裂缝吸引。
那似乎不是然形成的。
我走上前,用一根特制的钢丝心地探入,轻轻一勾,只听“咔哒”一声,一块与墓碑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石片松动了。
石片后面,是一个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夹层。
我划开蜡封,里面是一个同样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层层打开,一本泛黄的病历本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收缩。
是安的出生证明。
母亲栏写着m·L的名字,而在父亲那一栏,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陈野。
是他亲笔签下的名字!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沙哑得厉害:“所以……所以三年前陈野开始追查‘裁决者’组织,不是为了伸张正义……是为了让m·L放弃?他想毁掉她心中那条‘赎罪’的路,逼她回到正常的生活里来?”
一个父亲,为了阻止孩子的母亲走上绝路,不惜与自己曾经的信仰为敌,甚至试图摧毁自己一手建立的地下秩序。
这背后是何等痛苦的挣扎!
“他当然想。”林疏桐的指尖颤抖着,划过墓碑的背面,那里粗糙的石面上,有一些极其隐蔽的痕迹。
“你们看这里……”
我凑过去,借着手电的光,才看清那是一些深浅不一的坑洞,形状很不规则。
但当林疏桐用手指将它们连接起来时,我的呼吸停滞了。
那些坑洞,是陈野用不同口径的子弹,以极近的距离射击而成,每一个弹孔的形状和角度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
它们连起来,构成的是两个英文字母的缩写。
m·L。
他用他最熟悉的武器,在这块冰冷的石头上,刻下了他至死不渝的爱恋。
林疏桐猛地转身,一把抓住m·L冰冷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既然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都知道!那为什么你还要模仿他的作案手法?你明知道这会把所有线索都引到陈野身上,引到我们这里来!你是想让他……亲手抓你?”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最后一道锁。
m·L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击溃的悲恸。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墓园的雨幕。
红蓝色的警灯在密集的树影间闪烁,像一双双催命的眼睛。
包围圈正在收拢。
m·L的瞳孔骤然扩散,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但她没有逃跑,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指向我刚刚检查过的地方,声音凄厉而急促:“快……快看陈野的菊花根部!”
我一愣,那里除了药瓶碎片,还有什么?
“那片墙灰的湿度!”她指向菊花根部泥土裂缝里渗出的一点灰白粉末,“用你的仪器去测!它的湿度……和他牺牲那,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墙灰,湿度完全一样——他在等我回头时……自己也成了陷阱!”
她的话像一句咒语,让我浑身冰凉。
陈野牺牲时,身上沾满了来自一个废弃仓库的墙灰,那是他最后的战场。
而此刻,他墓前的菊花下,竟然出现了来自同一个陷阱的尘埃。
难道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死在那里?
或者,那不仅仅是敌饶陷阱,也是他为自己设下的终点?
他在用自己的死亡,为m·L布一个什么局?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我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m·L的身体软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诡异而解脱的微笑。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线索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危
陈野的爱,m·L的模仿,安的彩虹糖,裁决者名单,还有这个匪夷所思的、关于墙灰湿度的最后留言……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颗被鲜血浸透的彩虹糖上。
它静静地躺在泥地里,红色的糖衣在血污中若隐若现,像一颗泣血的眼泪。
在所有宏大的阴谋与悲壮的爱情之间,这颗的糖果,是唯一的、连接着一切的源头。
我蹲下身,无视了越来越近的嘈杂。
在真相彻底淹没我之前,我需要一个最原始的支点。
我的分光仪,红色的光束精准地扫过那颗被血浸透的彩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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