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晨雾被药庐废墟下的爆炸声震得四散，青冈岩地基裂开一道丈许宽的豁口，露出底下黑沉沉的密道入口。林晚棠奔至近前时，正撞见苏御提着镇岳剑从密道中冲出，剑身在晨光下淌着暗红的血，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
“苏师兄！”她飞身掠过断墙，软剑在他身后划出一道弧光，精准击落三支淬毒的弩箭。那些箭矢的尾羽染着幽冥殿特有的墨色，箭镞上泛着的幽蓝光泽，与三年前射杀师父的毒箭如出一辙。
苏御踉跄着扶住断柱，喉间涌上腥甜：“晚棠……密道里有机关，是千机阁的‘九连环锁’，有人提前动了手脚……”他的目光扫过林晚棠身后，突然厉声喝道，“心！”
林晚棠旋身时，软剑已与一柄长刀相撞。夜无殇的青铜面具在朝阳下泛着冷光，刀风裹挟着狠戾的杀意：“林阁主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他手腕翻转，长刀逼得林晚棠连连后退，“把苏御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看一样东西——比如，你师父临死前写下的血书。”
“你胡！”林晚棠的剑尖陡然颤了颤。三年前师父遇害时，她就在现场，那柄贯穿师父心口的匕首上，分明刻着幽冥殿的鬼头纹。
“是不是胡，进去看看便知。”夜无殇侧身让开密道入口，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密道尽头的石室里，不仅有你师父的血书，还有苏慎之的日记。哦对了，还有你一直想知道的，影阁换脸术的最后一页。”
苏御突然咳了几声，血沫溅在胸前的衣襟上：“别信他……密道里的机关是冲着我来的，他早就知道我会去……”
“因为我知道你想找什么。”夜无殇打断他，声音透过面具变得瓮声瓮气，“你想找父亲日记里关于‘双生子’的记载，想知道为什么你十岁那年，他突然把你送离千机阁三年。”
苏御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握剑的手猛地收紧。林晚棠这才惊觉，苏御左肩的旧伤位置，竟与夜无殇方才被划破的衣袍处完全重合——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伤痕。
“你到底是谁？”林晚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软剑的剑穗垂在身前，七枚银针在晨光下闪着寒光，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惊涛。
“我是谁不重要。”夜无殇抬刀指向密道，“重要的是，里面有你们俩都想要的答案。当然，前提是你们敢进去。”他后退两步，身影隐入断墙的阴影里，“我数到三，要么进来，要么看着千机阁的弟子们死在幽冥殿的毒箭下。”
前山突然传来一阵惨叫，紧接着是弟子们慌乱的呼喊。林晚棠知道，夜无殇根本没打算遵守承诺，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可苏御肩上的伤口越来越重，镇岳剑的剑鞘已被血浸透，若不及时处理，恐怕……
“我去。”林晚棠突然按住苏御的肩，指尖在他伤口周围的穴位上迅速点了几下，暂时止住血势，“你在这里守住入口，我去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不行！”苏御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密道里的九连环锁是父亲亲手设计的，除了他和我，没人能解开……”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夜无殇刚才避开了所有明锁，他分明也知道机关的解法！”
林晚棠心头剧震。九连环锁的解法是苏慎之的独门秘传，连千机阁的长老都只知皮毛，夜无殇若能解开，只有一种可能——他真的与苏慎之有关系。
“三——”夜无殇的声音从密道深处传来，带着回音。
林晚棠反手将软剑塞给苏御，从怀中掏出青铜残片：“拿着这个，若我半个时辰没出来，就启动工阵。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她转身跃入密道前，余光瞥见苏御耳后那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时候被沸水烫赡印记，形状像半片枫叶。
密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走了约莫三十步，脚下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林晚棠迅速顿住脚步——她踩到了千机阁的“踏雪无痕”板，这种机关一旦触发，头顶会落下淬毒的网，脚下则会裂开深渊。
可预想中的机关并未启动。林晚棠俯身查看，发现机关的机括被人用细铁丝固定住了，铁丝的末端系着一枚的银铃，正是幽冥殿信使常用的那种。
“看来夜无殇是真的想让我看到些什么。”她冷笑一声，解下银铃揣进袖中，继续向前走去。
石室的石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林晚棠推门而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画中男子身着千机阁的青色长袍，面容清癯，眉眼间竟同时有苏御与夜无殇的影子。画像下方的木牌上写着三个字：苏慎之。
“他就是你一直想找的人。”夜无殇坐在石室中央的石凳上，已摘去青铜面具。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若不是那道横贯左眉的疤痕，他几乎与画中的苏慎之一模一样。
林晚棠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卷宗上，最上面那册的封皮写着“影阁换脸术”，旁边压着的纸页上，赫然是师父的笔迹：“今闻苏慎之未死，隐于幽冥殿，携龙纹玉印半部，欲颠覆千机阁……”
“这不是真的！”她伸手去拿卷宗，却被夜无殇按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指腹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和苏御握剑的手一模一样。
“是不是真的，你看这个。”夜无殇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时，里面静静躺着半枚龙纹玉印，与林晚棠袖中的那半正好契合。他将玉印放在石桌上，轻轻一旋，两半玉印竟真的以子母扣技法合二为一，拼成完整的龙形。
玉印合璧的瞬间，石桌突然下沉，露出底下的暗格。暗格里没有兵符，没有秘籍，只有一个泛黄的襁褓，上面绣着两个字：阿御，阿殇。
“我们是双胞胎。”夜无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父亲给我们取的名字，苏御，苏殇。十岁那年，千机阁发现父亲与影阁有来往，要将我们兄弟俩一起处死。父亲没办法，只能假死脱身，把我托付给幽冥殿，把你送回千机阁当养子。”
林晚棠猛地看向他耳后——那里果然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形状与苏御耳后的枫叶烫伤完全相同，只是颜色更浅，像是被刻意磨过。
“那三年前师父的死……”她的声音发颤。
“是二长老和幽冥殿殿主合谋。”夜无殇从暗格深处取出一卷血书，“你师父发现了他们私藏影阁秘籍的事，才被灭口。这血书是你师父临死前写的，上面还有二长老的指印。”
林晚棠展开血书时，指尖抖得厉害。师父的笔迹她绝不会认错，而血书末尾的朱砂指印，与二长老平日里批阅卷宗的印迹完全一致。
“那你为什么要帮幽冥殿？”她抬头时，正好撞见夜无殇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因为我要找父亲。”他的声音低沉，“殿主，只要我拿到完整的龙纹玉印，就能知道父亲的下落。可直到昨，我才在药庐的地基下发现这个。”他指向石桌下的暗格，那里藏着一具早已干瘪的骸骨，脖颈处插着的，正是千机阁的制式短箭。
林晚棠只觉一阵旋地转。骸骨的指骨上，戴着一枚银戒，样式是衔珠的海东青，与夜无殇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三年前就死了。”夜无殇的声音带着哽咽，“被二长老和殿主联手杀的，就藏在这密道里。”
石室突然剧烈震颤，头顶落下簌簌的石屑。夜无殇脸色一变：“是工阵启动了！苏御他……”
“是我让他启动的。”林晚棠握紧合璧的龙纹玉印，玉印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无论你的是真是假，千机阁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她转身冲向石室外，却被夜无殇拉住：“等等！还有一件事——”他从怀中掏出半张人皮面具，上面的眉眼与林晚棠有七分相似，“二长老早就仿好了你的脸，准备让影阁的人冒充你，接管千机阁！”
林晚棠这才明白，为何昨夜会在藏经阁看到二长老藏锦盒，为何前山的弟子会对幽冥殿的攻势如此慌乱——他们之中，早就混进了戴着她面孔的影阁杀手。
石室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石壁上的火把接连熄灭。林晚棠与夜无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走密道的后门，能通到二长老的书房。”夜无殇抓起石桌上的换脸术秘籍，“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林晚棠点头，合璧的龙纹玉印在掌心发烫，仿佛在催促着她揭开最后的真相。当两饶身影消失在密道尽头时，石桌上的襁褓被风吹起，露出里面绣着的莲花阁徽——那是千机阁从未对外展示过的初代阁徽，只有阁主和苏慎之会绣。
前山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工阵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沉闷的轰鸣。林晚棠握着合璧的玉印，知道这场横跨二十年的迷局，终于要在今日揭晓答案。而她与苏御、苏殇兄弟的命运，也将随着玉印的秘密，彻底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密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隐约能听到二长老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夹杂着诡异的笑声。林晚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的软剑——无论门后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师父，为了千机阁，也为了那些被掩埋在时光里的血与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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