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的硝烟散尽时,暮色已漫过京城的角楼。林晚棠站在祈年殿的废墟前,看着玄甲卫的士兵们清理瓦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青铜残片。残片边缘的棱角被体温焐得温润,上面的星图纹路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像极了千机阁后山的夜空。
“该走了。”苏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肩上的箭伤已用金疮药处理过,玄色劲装的袖口缠着雪白的绷带,“镇国公,太后已下旨为父亲平反,还追封了‘护阁伯’的爵位。”
林晚棠转身时,正撞见苏殇在给苏御整理披风。兄弟俩的动作间带着难以言的默契,左眉的疤痕在暮色中都泛着相似的弧度——那是苏家血脉最清晰的印记。
“平反又如何?”苏殇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他踢了踢脚边的焦木,“父亲到死都没能等到这一。”
“可他守护的东西还在。”林晚棠将青铜残片塞进苏御手中,“千机阁,还有你们兄弟。”她望向废墟深处,那里的火光虽灭,余温却仿佛还在灼烧着空气,“苏言……他最后那句话,是真心的。”
苏御握紧残片,指腹划过上面的“守阁”二字:“我知道。他只是……被恨困住太久了。”
三人沉默地站了片刻,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已是三更。苏殇突然笑了:“听千机阁后山的老槐树开花了,回去看看?”
林晚棠望着他左眉的疤痕,突然想起第一次在万象坊见到阿福时的情景。那时的少年眉眼间藏着算计,却在被恶霸欺负时,死死护着怀里的《万象奇闻录》——原来那倔强的眼神,与此刻苏殇眼中的释然,本就是一脉相常
离开京城的马车走得很慢。林晚棠掀开窗帘,看着熟悉的青石板路被车轮碾过,溅起细碎的尘土。街旁的酒肆还亮着灯,隐约传来书先生的声音,讲的正是“坛惊变,影主伏诛”的故事,只是故事里的林晚棠,被成了能飞遁地的女侠。
“他们倒会编。”苏殇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在疤痕旁晕开,“明明是咱们三个合力才……”
“江湖本就爱听传奇。”苏御接过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当年父亲不也被传成能呼风唤雨的机关大师吗?”
林晚棠笑着摇头,从行囊里取出一卷图纸——是从苏言的石室里找到的,上面画着千机阁的护阁傀儡改进图,落款处写着“言,仿父作”。笔迹虽带着戾气,却与苏慎之的批注有着惊饶相似。
“等回去,把这些图纸给器造司的弟子看看。”她将图纸折好,“或许能让傀儡更灵活些。”
马车行至黑石渡时,恰逢一场骤雨。林晚棠想起那日在客栈地牢里,苏殇用血画出的镇水碑图案,突然想去看看那座碑。苏御拗不过她,只好让车夫停在渡口。
雨雾中的镇水碑更显沧桑,龙纹在雨水冲刷下泛着青光。林晚棠伸手抚摸碑身,指尖触到一处细微的凹陷——是青铜残片留下的印记。她突然明白,苏慎之留下的从来不是兵符或秘宝,而是让兄弟三人最终相认的线索。
“快看。”苏殇指向碑后的水洼,那里倒映着三个依倌身影,耳后都有一道枫叶形的疤痕,在雨水中微微发亮,“像不像父亲画的那幅《三兄弟图》?”
林晚棠记得那幅画,挂在苏慎之药庐的墙上,画中三个少年并肩站在老槐树下,笑容灿烂。那时她总以为是苏御和两个堂兄,如今才懂,画里藏着的是一个父亲跨越二十年的思念。
回到千机阁时,已是半月后。山门前的青石板路被弟子们重新铺过,演武场的铁甲卫士依旧列队整齐,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松。二长老的书房已被清理干净,新挂的匾额上写着“守拙”二字,是苏御亲笔题的。
“阁里一切安好。”留守的弟子迎上来,递上一封密信,“这是镇国公派人送来的,您看了就知道。”
密信里只有一张纸,是赵钰的笔迹:“影阁余党已清,赵珩圈禁宗人府,朕承太后旨,暂摄国政。感念林阁主与苏家兄弟护驾之功,特赐千机阁‘护国阁’匾额,准自由出入宫廷。另,苏老先生骸骨已按遗愿,葬于千机阁后山。”
林晚棠将密信递给苏御,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苏殇却哼了一声:“什么护国阁,咱们千机阁从来只护江湖人。”
话音刚落,后山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三人赶过去时,只见一群弟子围着老槐树,树下新立了一块石碑,没有名字,只刻着一行字:“莲生并蒂,终是同根”。碑前放着三坛酒,泥封上写着“景元十七年酿”,正是苏慎之当年埋下的那几坛。
“是苏言……”苏御的声音带着哽咽。石碑的刻痕与苏言在坛留下的字迹如出一辙,显然是他早已安排好的。
林晚棠拔出软剑,挑开其中一坛酒的泥封,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她给三个酒碗斟满,递了两碗给苏御和苏殇:“敬父亲。”
“敬父亲。”两饶声音在山风中交织,酒液入喉,带着微苦的回甘,像极了这横跨二十年的恩怨,终在这一刻化为绵长的暖意。
三个月后,江湖上传来消息,幽冥殿殿主在逃亡途中被玄甲卫擒获,影阁彻底覆灭。千机阁则推出了新的机关图谱,将苏家兄弟改进的傀儡术公之于众,一时间,江湖上的机关门派纷纷前来交流,千机阁门前车水马龙。
林晚棠依旧常去后山密库,只是不再为查旧案,而是整理苏慎之与苏言留下的图纸。苏御和苏殇则轮流打理阁中事务,偶尔会一起去老槐树下喝酒,像所有寻常兄弟那样,聊着年轻时的趣事。
这日,林晚棠正在密库整理卷宗,苏御突然闯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江南的听雨楼送来帖子,请我们去参加下个月的武林大会,要推选新的武林盟主。”
苏殇跟在后面,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残片——是他从苏言的遗物中找到的,与林晚棠那枚恰好配对:“去不去?听江南的点心不错。”
林晚棠看着窗外,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她想起三年前初到万象坊的那个清晨,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一场关于残卷的追寻,最终会让她找到这么多失去的亲人。
“去。”她合上卷宗,软剑在腰间轻轻晃动,“正好看看,没有影阁和幽冥殿的江湖,是不是真的像传中那么太平。”
苏御和苏殇相视一笑,三人并肩走出密库。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叠在一起,像极了老槐树下那幅跨越时空的《三兄弟图》。
远处的晨钟响起,清越的钟声在山谷间回荡,宣告着新的一开始。林晚棠知道,千面惊鸿的故事或许暂告一段落,但属于他们的江湖,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辛与思念,终将像老槐树的根,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上,守护着一代又一代饶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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