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立刻起身,随着人流朝喧闹的中心走去。
只见宽阔的主街中央已经被侍卫清出了一片空地,设下了几个施粥的棚子。
棚子前方,一对身着华贵王族服饰的男女,正在侍从的簇拥下,亲自将热粥和御寒的衣物分发给排队的贫民。
那男子身形与赫连铮确有六七分相似,穿着赫连铮惯常喜欢的墨色镶银边王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分发着物品。
他的容貌,经过巧妙的修饰,远看之下,竟真的与赫连铮十分相像,尤其是侧脸的轮廓和那双也被刻意修饰过的、颜色浅淡的眸子。
但席初初一眼就看出,那绝非赫连铮,神韵、气度、乃至眼神深处的东西,都差得太远了。
“你认得出他是赫连霁吗?”
她问赫连铮。
赫连铮与赫连霁是表兄弟,因为长公主的关系,时候两人还经常见面玩耍,那神态微表情他认得。
“是他。”
而更让席初初神色微凝的是站在“赫连铮”身旁的那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象征正妃身份的华丽宫装,腹微微隆起,面容秀丽,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白花温婉气质。
她挽着“赫连铮”的手臂,偶尔低声些什么,引得假王连连点头。
她就是……传闻中来自临宜城,让赫连铮“一见钟情”的苏王后?
就在席初初打量着那苏王后时,那苏王后的目光也无意间扫过人群,恰好与席初初的视线对上了一瞬。
刹那间,苏王后脸上的温婉笑容猛地一僵,搀扶着假王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衣袖里!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虽然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但那瞬间的失态,却没有逃过席初初和赫连铮的眼睛。
她认识席初初。
或者,她认出了席初初。
赫连铮敏锐地察觉到了苏王后的异常,他微微侧身,将身形隐在人群之后,压低声音在席初初耳边问道:“她认识你?”
席初初盯着那个慌忙低下头,连布施动作都变得有些慌乱的苏王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笑容。
“岂止是认识啊……这位‘苏王后’,可是我的老熟人了。”
“她是谁?”
“她根本不是什么临宜城的平民女子……她可是我父皇打入冷宫的失踪妃子,苏子衿。”
不过她怎么会出现在北境?
她先前与裴燕洄情深意重,如今却转头就投入了假王怀中,还有了身孕,怎么看都不太合理吧。
回到宫中,苏子衿的心依旧狂跳不止,方才在街市上惊鸿一瞥,那张她刻骨铭心、又恨又惧的脸——大胤女帝席初初!
她怎么会出现在雪渊城?!
是巧合,还是……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她立刻唤来心腹,低声吩咐:“去查!今在布施现场的所有生面孔,尤其是女子,要快!”
赫连霁从外面回来,却见她脸色苍白,心神不宁,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子衿,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还是外出……受了风寒?”
他的关心倒是情真意牵
苏子衿顺势投入他怀中,将脸埋在他胸前,掩去眼中所有的惊慌与算计,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与颤抖:“没事……只是,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她抬起头,泪眼盈盈地望着赫连霁:“王上,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自由呢?不用再受制于人,不用再担惊受怕,可以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饶地方……”
赫连霁被她这番“肺腑之言”打动,紧紧搂住她。
他低声安抚道:“再等等,子衿,再等等。我已经在筹划了,等一切安排妥当,解决了那些旧日的仇怨和阻碍我们的人……我们就离开北境,去金国,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对未来的憧憬,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迫的无奈和隐忍的恐惧。
苏子衿依偎在他怀里,嘴上柔顺地应着:“嗯,我都听王上的。”
然而,她低垂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冰封的阴郁与冷漠。
这个懦弱的男人,空有野心却无胆魄,指望他成事,太难了。
当晚,待赫连霁睡熟后,苏子衿悄然起身,披上一件厚重的狐裘,无声无息地走出寝殿,来到空旷寂寥的宫廊之下。
寒风凛冽,吹起她未束的青丝,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
她望着远处被冰雪覆盖的连绵宫殿,眼神复杂难辨。
就在这时,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阴影之中,声音低沉而毫无感情地响起:“赫连霁……动手了吗?”
苏子衿没有回头,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疲惫:“他?性子懦弱,瞻前顾后。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总是顾忌这个,惧怕那个……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那道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响起时,带上了强制性的命令:“逼他。我要在半个月之内,看到北境防线从内部瓦解。”
苏子衿纤细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是。我会想办法。”
她没有问为什么是半个月,也没有问防线瓦解之后北境会如何,因为她知道,问也无用。
身后的气息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宫廊之下,只剩下苏子衿独自一人,面对着清冷的月光和呼啸的寒风,以及那迫在眉睫、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口的任务。
她拢紧了狐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为了活下去,为了她想要的一切,有些事,不得不做了。
赫连霁若不肯动手,那就别怪她……推他一把了。
因苏子衿的出现,席初初改变了一开始的主意。
回到客栈后,立刻调整了计划。
她决定不再暗中行事,而是要光明正大地以葬雪城城主的身份,去会一会那位“北境王”赫连霁。
赫连铮得知她的打算,眉头微蹙:“你这样就相当于将自己摆在明面上,成为众矢之的。王庭内外眼线众多,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想做任何事都将束手束脚。”
席初初却转头看向他,唇角微扬,眼神清亮:“不是还有你吗?”
她语气轻松,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我在明,你在暗。我们一明一暗,相互呼应,如何?”
赫连铮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背后”交托给他,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凝视着她,银眸深邃,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承诺:“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别这么严肃嘛。”席初初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我这么做自有用意。不把这潭水搅浑,怎么摸鱼呢?”
隔日,席初初便递上了以“葬雪城主月初”名义求见的帖子。
不出所料,帖子很快被准予,她被内侍引着,走进了那座依山而建、冰冷而宏伟的北境王宫。
在议事偏殿,她终于见到了端坐在王座之上的赫连霁。
他穿着合身的王袍,努力挺直背脊,试图做出威严的姿态,但闪烁的眼神和微微蜷缩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虚浮。
当他的目光与席初初对上时,原本准备好的威严问话,竟一下子滞凝在了喉咙里。
对方的眼神太锐利了,仿佛能穿透他这身华丽的皮囊,直抵他内心最深处的懦弱与不堪。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让他本能地感到畏惧。
“你……你便是葬雪城城主?你有重要之事面见本王……”赫连霁勉强维持着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吧。”
席初初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证物——
王贲的画押供词、尉迟非贪墨的真实账册副本,以及一些其他关联证据,双手奉上。
内侍将证物呈到赫连霁面前。他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但随着翻阅,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这些……这些正是能置尉迟非于死地的铁证,是他暗中搜集许久却始终无法拿到的东西!
“这、这些东西……”赫连霁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猛地抬头看向席初初:“你是怎么得来的?!”
席初初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忽然殿外传来通报声:“王上,尉迟非城主求见!”
赫连霁脸上的激动瞬间被惊慌取代,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证物掉落。
尉迟非?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他不想见他,万一他认出自己来怎么办?
还有,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这些东西,否则他一定会跟以前一样来害他的……
可是,身为“北境王”,他又没有理由拒绝一位重臣的求见……
就在他惊慌失措之际,席初初却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王上何必惊慌?”
赫连霁下意识地看向她。
席初初迎着他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邪恶的、蛊惑人心的光芒。
她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你忘了您现在可是北境王,尉迟非既然敢来,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将人留下?”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赫连霁,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积压多年的怨恨与恐惧,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现在您的仇人……已经亲自送上门了。”
“而您的手中,正握着能将他置于死地的罪证。”
“王上,您还在等什么呢?”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不必害怕,有我帮您,您绝对可以办到的。”
赫连霁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在那双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眸子里,他看到了自己内心被压抑许久的、对尉迟非乃至对整个尉迟家的刻骨仇恨。
是啊,他为什么要怕?
他现在是北境王,他手里有证据,是尉迟非先对不起他,夺他家产,视他如草芥,如今更是想杀他灭口!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长期被压抑的愤怒,猛地从心底窜起!
可是……他还是害怕啊。
赫连霁的怯懦与无能,不会因为席初初一时的口头激励而改变。
等等,她刚才什么?!
“本王与尉迟城主,何时有仇怨了?”他赶紧找补,眼睛却不敢看向席初初。
“王上,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席初初凉凉地瞥向他,笑问:“你究竟是谁,难道还要我亲自出来吗?”
席初初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一枚狼头玉佩——那是真正赫连铮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王上可认得此物?”
赫连霁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声音发紧:“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席初初把玩着玉佩,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自然是从它的主人那里。来也巧,前些时日,我在葬雪城外的雪原上,捡到了一个重伤垂死之人。”
“他啊,又瞎又聋,脸也毁了,嗓子也毒坏了,真是惨不忍睹……”
她每一句,赫连霁的脸色就白一分,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
“……我这个人呢,没什么优点,就是心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席初初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牢牢锁住赫连霁:“你猜,我救的是谁?”
赫连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席初初不需要他回答,上前一步,逼近御阶,声音压低,像魔鬼低语:“我可以帮你保守这个秘密,让您继续安安稳稳地做您的‘北境王’,但是……”
她话锋一转:“作为交换,我要临宜城,以及赫连霁名下的所有财产,您图权,我图财,各取所需。”
赫连霁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挣扎。
席初初看着他,笑容重新浮现:“别这么看着我,这笔交易你很划算,我只要城和钱,对你屁股底下这个位置,没兴趣。你帮我拿到我想要的,我帮你永远守住你的秘密,甚至……还可以帮你除掉像尉迟非这样知道底细、还可能随时反咬你一口的人,如何?”
诱惑,极大的诱惑,完全正中他心坎。
赫连霁瘫坐在王座上,内心人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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