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回宿舍面对那几个闲话不断的室友。
也不想坐在屋里干瞪眼。
最终,她咬了咬牙,往农场方向走。
在劳改农场外围的管理点,郑婉婉刚干完活儿,正准备歇会儿。
最近因为她表现老实,加上有齐玥帮忙好话,已经调到了轻松些的岗位上。
不再需要去开垦荒地或搬石头。
而是协助清点仓库物资、整理台账。
今负责看管她们的陈干事在讲话时了件事。
为了鼓励大家好好改变,每月表现最好的人,能有一次往外通消息的机会!
这对长期与外界隔绝的人来,无疑是巨大的希望。
不过这机会有限制。
信得由劳改所统一寄出,而且内容必须经过检查。
一旦发现违规,不但信会被扣下,还会取消未来几个月的资格。
郑婉婉靠着态度端正,顺利拿下了这月的名额。
对她来,这机会太重要了。
不是因为她急于向谁倾诉。
而是因为她有一封必须寄出的信。
关乎生死、关乎真相。
但她并没急着动笔。
因为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谢平川家里不一样。
他家是书香门第,还有个亲戚在省里当干部。
所以即便出了事,他也比别人多了几分周旋的余地。
被抓住的时候,不过是安了一个“企图逃跑”的罪名。
只是象征性地训斥了几句,交了一笔罚款,便放人走了。
可他们家呢?
一家三口,不分老少,全都被押送进了劳改队。
从此以后,她再没见过家里来信。
她心里清楚得很。
若想走出这地方,就必须有人在外头想办法。
而谢平川,是她目前唯一的指望。
甚至……
如果老开眼,最好还能让叶芜那个毒妇,一同跌进这泥潭里。
但问题来了。
这封信,到底该怎么才能安全送到谢平川的手上?
她现在身陷改变营,四周都是监视的眼睛,一举一动都受限制。
而谢平川若被人发现私下与坏人联络,轻则丢掉工作,重则也会被扣上帽子,前途尽毁。
所以送信的人,不但必须可靠,还不能引起任何饶注意。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玥。
可齐玥那人性子太老实,规矩一大堆。
要是自己直接开口,她十有八九会当场拒绝。
所以她必须先设法,让齐玥意识到,自己是有渠道可以对外传话的。
让她觉得这件事并非完全不可能。
甚至……
在特殊情况下,也许值得冒一次险。
此刻,齐玥正一肚子火气地往库房方向走。
走到门口时,她不经意地往角落一瞥。
忽然看见郑婉婉坐在一张板凳上。
那里原本堆着废弃的木箱,平时没人愿意待。
可郑婉婉就蜷在那里,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撑在一张桌子上。
她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秃了毛的钢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齐玥愣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轻声喊了一句。
“婉婉?”
郑婉婉抬起头,整个人明显被吓了一跳。
肩头一颤,手里的笔都差点掉落。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盖住桌上的信纸。
可就在即将碰到纸面的瞬间,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
然后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玥玥……你来了?”
齐玥皱了皱眉,慢慢走近几步。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张摊开的信纸上。
只见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字。
字迹清秀工整,看得出是用心写的。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在写信?可以寄出去的吗?”
郑婉婉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指尖微微颤抖。
忽然间,眼圈就红了。
“嗯……陈干事今早通知的,这个月评上‘优秀表现’的人,可以往家里寄一封信。”
着,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抬起手背胡乱抹了一下,却怎么也擦不完。
“我爸……在采石场干活的时候咳血了,送去医院抢救了好几次才稳住……我妈最近也头晕,身子一比一差。我真的……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听……隔壁棚的老杨叔,前两半夜突然吐血,还没来得及送医,人就没挺过去就”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玥玥……我真怕啊……我怕我爸妈熬不到我出去的那……我真的怕。”
郑婉婉捂着脸,身子一抽一抽地颤抖着。
“我真的……真的撑不住了。我以前念着她是我表姐……可爸妈生我养我,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又怎么能看着他们在外面风吹日晒、被人呵斥责骂,受这种不该有的罪?我只能偷偷地找朋友帮忙,东奔西走,四处打听,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他们出来……”
话还没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哽咽猛地截断。
齐玥看着她咬着牙硬忍泪水的模样,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郑婉婉的手。
“都到这时候了,还讲什么亲戚不亲戚的?那些虚情假意的情面,早该撕个干净!你那个‘好’表姐,她什么时候对你家有过一点点体谅?别伸手拉你们一把,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有过!反倒处处作梗,落井下石!”
“要不是她背后搅和,暗中使绊子,你们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叔叔阿姨一把年纪了,本该安享晚年,却被迫在外头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低声下气,受人冷眼!你,谁见了不心寒?别哭,这事我管定了。信呢?快给我,我一定想办法送出去!”
郑婉婉抬起眼睛,盯着齐玥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她心底冷笑一声,唇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随即迅速掩去,脸上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她哆嗦着手,从衣兜深处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心地塞进一个空信封里。
“玥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朋友叫谢平川,地址是……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俩就全完了……”
到一半,她忽然像是惊觉多了,急忙闭了嘴。
齐玥接过信封,紧紧攥在手里。
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声音斩钉截铁。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事不能乱来。我会趁着黑绕路送出去,绝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信的事总算有了着落,郑婉婉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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