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在夜色中疾驰，最终停在了一处更为隐蔽的别院前，并非之前的归云别院。此处守卫更加森严，气氛凝重。
萧闻笙率先下马，动作流畅，随即不由分地朝仍坐在马上的温微遥伸出手。温微遥犹豫了一瞬，忽略了他那带着些许强势意味的手，试图自己下来。然而长时间的紧张和颠簸让她的腿有些发软，落地时一个趔趄。
萧闻笙手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将她半抱半扶地带下马。距离极近，他身上淡淡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丝血腥味扑面而来。
“逞强。”他低声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随即很快松开了手，仿佛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温微遥站稳身形，退开一步，拉开距离，脸颊有些微热，但很快被冷静覆盖：“多谢世子。孩子们呢？”她更关心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尤其是钱嬷嬷的孙子狗蛋。
“已安置在安全处，有大夫照料，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萧闻笙一边着，一边引着她向院内走去，“你那个丫鬟也过去了。”
听到墨画和孩子们都安全，温微遥心下稍安。
进入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萧闻笙屏退了左右。他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温微遥。
“现在，可以‘鹞鹰’了？”温微遥没有接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世子殿下今晚‘收网的第一步’，成果如何？”
萧闻笙也不勉强，将水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自己靠在桌沿，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深邃难测：“废屯营地捣毁了，抓了几个鸮羽卫的头目，缴获了一些往来书信和账册。可惜，‘鹞鹰’本人，比狐狸还狡猾，并未现身。”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温微遥的意料。“鹞鹰”如此谨慎，自然不会轻易暴露。
“那些书信账册呢？”温微遥追问，这才是关键。
萧闻笙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温姐，我们的交易是，我助你救出孩子，捣毁据点。至于‘鹞鹰’和相关证据，归我处理。你忘了？”
温微遥心中一沉。他果然要过河拆桥！
“世子莫非想独吞成果？”温微遥语气转冷，“没有我的线索，你连废屯营地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何况，鸮羽卫与温家血案、与我父亲被害息息相关，我有权知道真相！”
“真相往往伴随着致命的危险。”萧闻笙走近一步，目光紧锁着她，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温微遥，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有时候，糊涂一点，才能活得长久。”
“我若怕死，就不会走到今这一步！”温微遥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世子是想用一个‘危险’的理由，就将我打发了吗？还是，那些证据里，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秘密？”
两人目光再次交锋，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萧闻笙看着她倔强而清亮的眼眸，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莫测：“你就这么不信我？”
“世子有何处值得我全然信任？”温微遥反问。
萧闻笙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却不是书信账册，而是一块……烧焦了一角的令牌残片，上面隐约可见半个诡异的符号，与之前那木牌上的符号同源，但似乎更古老。
“这是在废屯营地一处密室的火盆里找到的。”萧闻笙将残片递给温微遥，“对方撤兔很匆忙，来不及完全销毁。这令牌，不属于鸮羽卫，级别似乎更高。”
温微遥接过令牌残片，触手冰凉，那焦黑的边缘和半个符号透着诡异。“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萧闻笙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凝重，“这可能是‘鹞鹰’直接下达命令时使用的信物，或者，是隶属于一个比鸮羽卫更隐秘的组织的令牌。‘鹞鹰’的背后，可能还有人。”
这个猜测让温微遥背后泛起一层寒意。比鸮羽卫更隐秘的组织？‘鹞鹰’竟然还不是最终的首脑？
“这令牌的材质和工艺，并非军中常见。”温微遥仔细摩挲着残片，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像是……宫内造办处的风格？”她曾随母亲入宫，见过一些宫廷器物的精致。
萧闻笙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有点眼力。但这只是猜测。具体的，还需要查证。”他顿了顿，看着温微遥，“现在，你还确定要卷进来吗？这潭水，比你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温微遥握紧了那枚令牌残片，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和坚定：“正因为水浑，才更要查个明白。温家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父亲更不能白死！”
看着她坚定的模样，萧闻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似是无奈，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他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既然如此，那就按我的规矩来。证据我可以分享给你，但如何查，查到哪一步，必须听我的安排。否则，”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我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让你‘安分’一点。”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也是一种变相的妥协和……保护？
温微遥权衡利弊。目前看来，与萧闻笙合作仍是获取情报最快的方式。至于听谁的安排……到时候再。
“可以。”她暂时应下，“但我需要知道那些书信账册里关于温家的部分。”
“成交。”萧闻笙似乎满意了，他走到书案后，取出一个厚厚的卷宗，“这是初步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涉及到一些军械和粮草的异常调拨，与你父亲信中提到的能对应上。你可以在这里看，但不能带走。”
温微遥立刻上前，迫不及待地翻开卷宗。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和数字，触目惊心，清晰地揭示了一条巨大的、吞噬军资的利益链条！
就在她全神贯注查阅卷宗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萧闻笙道。
进来的是墨画，她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明亮：“姐，孩子们都安顿好了，狗蛋一直吵着要奶奶……”她话到一半，看到屋内的情形，尤其是萧闻笙和温微遥之间那微妙的气氛，以及姐手中明显的卷宗，顿时愣了一下。
而跟在她身后如同影子般出现的影枭，目光则第一时间落在了温微遥身上，确认她无恙后，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萧闻笙，最后视线落在墨画身上时，在她略显凌乱的发髻和沾了灰尘的脸颊上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墨画感受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随即有些恼火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干活的人吗？
影枭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萧闻笙将两人这无声的交锋看在眼里，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对墨画道：“知道了。稍后会让人送他回去。你先下去休息吧。”
墨画应了一声，担忧地看了温微遥一眼，才退了出去。影枭自然也随之消失。
书房内又只剩下两人。温微遥沉浸在那些骇人听闻的证据中，直到窗外色微亮，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些证据虽然重要，但似乎都经过处理，无法直接指向“鹞鹰”本人，更别他背后的人了。
“看出什么了？”萧闻笙问。
“很狡猾，所有指令都是口述或密语，书面记录做得衣无缝。”温微遥沉声道，“想要扳倒他，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人证。”
那个被抓住的疤脸汉子，或许知道些更多东西？
“人证的事，我来处理。”萧闻笙道，“你一夜未眠，先去休息。有进展我会告诉你。”
温微遥也确实感到极度疲惫，没有反对。在侍女的引领下，她来到一间干净的客房。
躺在陌生的床上，她却毫无睡意。今晚的经历、卷宗的内容、萧闻笙复杂的态度、那块宫廷风格的令牌残片……所有线索在她脑中交织盘旋。
“鹞鹰”……到底是谁？他背后的阴影，又笼罩着多么庞大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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