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泉州接近赤道,夜晚总是到的迟些,苏无默还在市舶司里整理着被同僚早早撂下的公文。
“提举大人,时候不早了,马车在外面等着大人……”
放下手中的毛笔,苏无默似乎是刚才察觉到手腕的酸痛,站起身的同时,滑进袖口里的手腕顺时针轻转了三两圈。
“嗯。”熄灭了一旁昏暗的灯烛,苏无默的步子不疾不徐,比起来催的人,一时间要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早早约好了车马,有事要奔的那个。
“苏大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同行的下属看出苏无默的不对劲,出言提醒到,“苏大人莫要过于辛苦,这市舶司原本就是个闲差,不出什么大错便是好的。”
“嗯。”
终于走到了马车前,苏无默回过前者,踏上了马车——车身一晃一晃,许是写了一下午字的反噬终于到来,苏无默的手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大人,到了。”
市舶司离着这古厝并不远,红砖上百变的痕迹昭示着这座宅邸的历史有就,苏无默拒绝了车夫的搀扶,缓步走下车来,在古厝门口站定。
早就预支过银钱,苏无默还是额外给了车夫些许碎银,等到车轮声远了,这才又重新把自己的目光挪回古厝上面来。
“副提举大人来此……”古厝门口站着的都已经不是苏无默熟悉的旧人,自然也认不出苏无默的身份来。
“麻烦诸位禀报一声,就是……”话到嘴边,苏无默忽然不知道如何张口。
那些流言蜚语,苏无默全数听在了耳朵里。只不过作为当事者,当然比传闲话的人更知道真相如何——可有时候真相往往比传闻更让人不知所措。
苏无默只顾着斟酌言语,守门人却蓦地想起这位新上任的副提举,也姓苏!
自己来的晚,不知道这苏家发生过什么,但近期泉州府的这些传闻,苏家守门的下人却无人不晓。
把消息递给了管事的,守门的下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触碰到了苏家不可告饶秘辛,难免为了这份月薪不菲的差事开始犯愁。
即便入了夜,泉州的温度仍旧不低。苏无默中午在任上并未用饭,下了任便匆匆赶来,此时一热一饿,到底是个文人,也不免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目光窥向深深的古厝,苏无默无意识的咬住了下唇——有些事,外面传的和自己以为的,以及真相,实在是相去甚远。
抬起头看着燕尾脊,苏无默的目光像是忽然被烫了一下,迅速缩了回来。
旧日不可追,就像是故人一去便难以回头。走时候的潇洒和决绝,换来如今的踌躇,苏无默不知道自己今日还能不能踏进这古厝的门。
“老爷让提举大人进来。”
管事的再度出现在门口,带来的消息让苏无默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头愈发的发昏了……
一路跟着管事的向前走,古厝里已经没有了离开时的人气儿,谁能想到苏家的老宅里,如今这样人丁稀薄?
苏无默默默的看向了每一处熟悉又陌生的角落。
一个被自己掏出来的“狗洞”,一块被踩碎的瓦片,被墨汁涂鸦的一角白石……
“提举大人请坐,我家老爷稍后就到。”管事的把苏无默带到了正厅,便会去给苏老爷回话了,空留下苏无默一个人站在正厅里。
站在正厅里,目光所及处看得到一个磕了一角的牌位,苏无默抿了抿唇。
管事的已经离开了半盏茶的功夫,苏无默并没有如前者所坐到客位的椅子上,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向正前方。
月光顺着井扫进来,扫上苏无默的衣摆——身上的官袍早就被苏无默在市舶司换成了便服。
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响起,苏无默一直抿着的唇终于松开,撩起下袍,丝毫不关上砖石的冰凉。
“咚!”的一声,震惊了刚才走进正厅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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