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氏出发江南的日子，侍从一大早便着手准备，田福站在一旁清点数量，人来人往，马车成队。
举家出动，皆站在门外相送。
苏靥被挤到了犄角旮旯里，声道：“母亲回旧里，居然有这么大阵仗？”
春眠道：“听闻昨日老夫人从云真观回来，不知怎么回事，临时决定要和大夫人一同回江南旧里，临安苑的婆子侍婢足足收拾了一整夜，这才没耽误今日的出行时辰。”
“还真是巧——”
一语未完，秋霞从前面跑过来，急忙道：“六娘子，夫人都要上马车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夫冉处在找你呢。”
苏靥一听，连忙提裙往前走。
赵老夫人远行，除了远在皇宫的大娘子和伤势未愈不能下地走路的三主君未来，所有苏家人皆站在门口相送。
见煞星过来，赵老夫人转身便上了马车。
苏靥也像是没看见赵老夫人一般，走到秦氏面前，规矩地行了个敛衽礼，“恭祝母亲一路顺风。”
秦氏欣慰道：“不必多礼。”
她刚要起身，端在身前的手忽然被人拉住。
秦氏谆谆道：“江南路途遥远，此去少则两月有余，多则三月，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虽然八雅课时结束，但你也要仔细温习功课，万不可怠慢。此行，母亲命苏先生一同前往，你尚未痊愈，若是身子不适莫要强忍，定要及时去寻医先生。”
苏靥看着秦氏的脸，本该不苟言笑的面上，却露出浓厚的关怀，类似这样关怀的话她听到过很多，但对方自持母亲身份的，倒是头一次。
明明清风未至，她却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努力扬起唇角，“母亲的话，我都记住了。”
秦氏摸了摸她的脸，再一次问：“真的不随我一起回江南吗？”
苏靥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卖乖的话她背了很多，此时却一句也不出口，只哽咽道了句：“我在家里等母亲回来。”
秦氏看着她泛红的双眸，有些慌乱地别开了视线，赵老夫人在车上等得有些不耐烦，命人过来催，秦氏临上马车，回头道：“想做什么便去做，万事有母亲为你撑腰。”
罢，未等回应，便匆匆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一声“驾”，马车缓缓跑了起来。
马车里，秋霞道：“夫人既然舍不得六娘子，为何不多和她话，再见就是两个多月后了，夫人不想六娘子吗？”
娄妈妈笑道：“你啊，到底是没生过孩子，不懂得这做母亲的心，夫人是怕自己再不走，便舍不得走了。”
秦氏闭着眸子假寐，“此行有要事，妈妈不是知道吗，莫要再调笑我了。”
娄妈妈推开车窗，看了眼身后长长的车队，有些担心道：“老夫人此行突然，到了旧里定会入住秦家，就怕夫人行事时，老夫人会以孝道为由，从中阻拦。”
“无碍。”
秦氏淡淡道：“秦家在江南一带是出了名的富贵人家，如今我已嫁作苏家妇，就算争些什么，母亲也定会自认我是要带回苏家去，届时，就算是为了苏家的利益，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娄妈妈叹道：“为了这两位娘子，夫人也是操碎了心。”
许是车内气氛轻松，向来稳重的秋霞没忍住了句：“希望大娘子能领夫饶情吧……”
话音刚落，就被娄妈妈瞪了一眼。
在秋霞意识到自己了什么后，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不敢再开口。
苏宅门口。
二房三房皆在马车起步便回了各自的院子，唯独剩下苏靥主仆站在台阶上，看着坊门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清风拂过娘子的发梢，东珠宝石堆砌的红山茶发簪本应流光溢彩，却在一声声暗自伤神的轻叹中，失了颜色。
苏怀昳去而复返，“怎么还不进去？”
苏靥低头看着绣履上的珍珠，“长兄，母亲走了。”
“母亲回旧里，是为外祖母祝寿。”
苏怀昳捏了捏她的发髻，“怎么，六娘想母亲了？”
她睁着一双鹿般的眸子，大方回答：“对呀，难道长兄不想吗？”
苏怀昳收回了手，只道：“君子当自立。”
苏靥歪了歪头，这和思念远行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两人话间，侍从驾着马车而来。
她随口问：“今日休沐，长兄这是要去哪呀？”
苏怀昳道：“裴兄得了一份名家丹青，邀我去谢时书肆共赏。”
“裴……兄？”
不会是她想到的那个裴吧？
苏怀昳：“正是，前些日子你们见过的，裴家二郎，裴郡公。”
“……”
她用力抿了下唇瓣，“长兄和裴樾，很熟吗？”
苏怀昳当即道：“他有爵位在身，又比你年长，怎可直呼大名？”
“……是。”
完，她不死心，又道：“长兄和裴，不是……裴郡公，竟这般相熟？”
苏怀昳笑道：“裴兄位及郡公，却能礼贤下士，才至状元，却不矜不伐，虚怀若谷，实乃君子典范。”
苏靥呵呵笑了两声，好心提醒：“可我总觉得，他并非世人所那般平易近人，反而心思颇深，长兄同他相处，还是要留些心才是。”
免得被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银钱。
苏怀昳只当自己这位妹妹涉世未深，所以防备心才这般重，便笑着应下：“好，都听六娘的。”
苏靥点头，再次叮嘱：“长兄一定要当心。”
“好，快回去吧。”
看着苏怀昳上车离开，苏靥一转身便瞧见了春晓。
跑了一路，春晓喘了两口大气，立刻道：“娘子，鱼儿上钩了。”
苏靥勾唇，“备车，去长芳斋。”
长芳斋烂脸一事虽已妥善处理，可生意还是大不如前。
还未进门，便听见两位侍婢打扮的娘子在争吵。
苏靥看着其中一位眼熟，“春晓你看，那可是奚夫人身边的瑶台？”
春晓点头：“还真是。”
她不禁哂笑，“看来，这戏已经演上了。”
当即吩咐：“春眠，告诉三房安排在这儿的青衣，就京兆府牧家的奚夫人和人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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