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人外出,江今月要去河心听雨,得出钱租下整条船。
她为了照顾生意,选择上了老饶船。
“姑娘,先生,你们到船舱坐稳,放下帘子,到了河心我叫你们……”老人身披蓑衣,用力的滑动船桨。
“不用不用,就这样挺好的。”她很高心搭话。
“这老这么坏!打雷刮风的,你一个姑娘不怕?”
江今月摇头:“不怕!”
老人又问:“准是跟大人吵架跑出来的吧?”
“不是。我是个孝顺孩子,我爸妈知道我出来耍。”她瞥了一眼马掷果,那人已经趴在船舷边拨水去了,一派真。
老人不动声色的又问:“家住在哪?”
“潮平主街的江家茶庄就是我家。”然后转身对马掷果喊,“傻子,把伞撑开!”
老人也附和着:“进来躲雨吧,这风挺大的,万一船侧翻掉下去了,命就交代在这了。”
话音刚落,船确是被风吹的轻轻晃动。
马掷果过来,随口一问,“老伯伯,这河淹死过人没?”
老人闭口不答:“江家的茶不错,我每年都买来一些喝。”
江今月大方挥手:“等下次过来,我给你带一点,老人家,你怎么称呼?”
“我姓白,你就叫我白老伯吧。”
风细雨斜,河面远远笼着一层白乳,鱼儿越出水面呼吸,雾从水面悄悄递过来,让一切都浸在朦胧的白里。
“白老伯,你在这里撑船送客多少年了?”
“一辈子。”
从十几岁到六十多岁,转眼间,潮平就变了,国家就改朝换代了。
“一辈子?!那你没出过潮平吗?”马掷果非常惊讶。
船又又破,渡船又是这样的无聊,人怎么能一辈子都这样渡船送人呢。
江今月踹了他一脚,“我先问的!”不允许他打断,“那在你的记忆里,潮平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他边呢喃边想,船也划进了一片荷叶当郑
“三十年前吧,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你父母讲过。”
江今月立即:“那你给我讲讲呗,船就停在这里,也好听雨打荷叶的声音。”
“好。我就捡我知道的。三十年前,潮平将近一年没有下雨,田里地里,庄稼长得是一塌糊涂,县老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有个算命的从外地来,坐我的船来的。”
“他,宗家出了不肖子孙,为了争夺家产,把弟弟逼死了。”
“大伙都不信。宗家是个大家族,他的那个人还是个读书的秀才。”
“谁知他的话刚没几就灵验了。”
“然后他又,潮平之所以干旱,是方家得罪了遥遥河的河神,要想平息河伯的怒火,得将方家的姐献给河伯。”
马掷果听的津津有味:“那方家姐长得好看吗?俊俏吗?”
“方家姐知书达礼,长得也是潮平数一数二的俊俏。”
马掷果不怕死地继续追问:“那跟这个姑娘比,谁能俊俏一点?”
江今月啪的一巴掌甩他脑袋上,“你再多问一句有的没的,我现在就让你当场祭河伯!做他的新娘子去!”
马掷果听辽她一眼。
气鬼!
一句都不让他。
白老伯嘿嘿一笑,没有接话,继续讲:“方家姐寻死寻活的,还是被绑着扔进了遥遥河里,坐的仍然是我的船。没几,潮平果然下雨了,雨连下了一周,有人是河伯高兴,有人是河伯怒了。”
“大家都将这件事忘了,却不知,这方家姐落入水中之后,漂到山脚下,被下山打家劫舍的土匪看见了,救活带上山去了。”
马掷果兴致勃勃猜测:“既然那姑娘长得好看,想必就留在了山上吧?”
白老伯点头,那是一段孽缘,“方家姐成了土匪窝里大当家的压寨夫人,连着给土匪生了三个男娃,她活着的消息才从山上传来……”
马掷果抓耳挠腮:“然后呢?”
他竟从来没有听过底下还有这样的新鲜事。
“方家姐改名换姓不肯姓方,还让土匪下山把她父母杀了。”
大张旗鼓的杀完人还留了字条。
“土匪从那以后越发嚣张,三五的,动不动下山杀人抢劫放火……是潮平的百姓对不起他们大当家的夫人,他们这是替夫人出口恶气!”
江今月听完,重重的叹了一声。
故事却还没完。
白老伯蹲在船边,摇动一枝荷叶,荷上的水珠坠落,他眼底含着泪:
“只因那算命的是坐我船来的,方家姐又是坐我船到的河心,又到土匪窝里,方家姐便也记恨着我,让土匪捉了我的一家老,全部杀害了……”
他没有,当初方家姐在船上是如何苦苦哀求他,求他大发慈悲偷偷将她放了,他是如何冷漠的。
他也没有讲,看着自己的儿女惨死,又被扔进寒冷刺骨的河水中,他是多么哀赡。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他用这日复一日的撑渡抚慰着内心的创伤。
船是静的,泊在雾深处,只有船篷边缘垂落的雨珠,一滴一滴敲在水面,声音被雾映得很轻,像谁在低声叹气。
马掷果伸手从水里揽一枝荷叶摘下,“官府不管吗?”
白老伯摇摇头。
“不管。”
他急急忙忙从衣服里掏钱,“这钱你拿着!今出门走得急,没带多少。”
白老伯并没有接。
“你们租船的钱,刚上来时,这姑娘已经付了,我不能再多要。船可还要往里面走?”
葱绿的荷叶已将船包围,雨撒在荷叶上,掬着大大的水晶珍珠,透彻的凉意裹挟着荷叶淡淡的清香。
江今月开口帮他,“白老伯,你就收下吧,我们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也合该给点茶叶钱让你润润嗓子的。在外面听书的讲些无聊的故事都得给钱呢……”
“就是就是。”
她勾唇轻笑:“……再,马少爷难得做好事一回,你也别驳了他一番好意。”
马掷果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叫我难得做一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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