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 9月 19日清晨,上海SJ区公安分局物证鉴定中心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与纸张霉变的混合气味。林微言坐在接待室的塑料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警方开具的证据查阅单,编号“松公(刑)证查字[2020]第 0734号“的黑色宋体字已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窗外的秋雨敲打着玻璃,在窗台上汇成蜿蜒的水流,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林姐,这边请。“年轻警员推开厚重的铁门,金属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物证室里阴冷如冰窖,一排排蓝色物证柜整齐排列,每一格都贴着白色标签,记录着盛龙食品厂造假案的蛛丝马迹。警员打开编号“证物 3-7“的柜子,取出一叠用密封袋保存的单据:“这是在王彪办公室保险柜里发现的采购记录,我们初步整理出了二十三家原料供应商。“
林微言戴上白色手套,指尖触到密封袋的瞬间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想起昨顾屿在医院陪她处理伤口时的话:“警方会查清所有线索,你好好休息。“那时她还真地以为,这场风波终将随着王彪的落网而平息,却没料到真正的惊雷还在后面。
最上面的单据是 8月份的原料验收单,暗红色油墨打印的“青川县知行竹艺工坊“字样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单据右下角的红色印章清晰可辨,与她去年在苏州非遗展上见过的沈知行工坊印章一模一样。她记得当时顾屿还笑着介绍:“知行是我大学师兄,他的竹材处理技术在业内是顶尖的。“
“这批次的竹篾质量特别好,王老板指定要这种。“警员在一旁解释,指着单据上的备注栏,“我们核对过物流记录,从青川发往松江的货车确实挂靠在这家工坊名下。“
林微言的手指停在“规格:3x0.5cm碳化竹篾“这一行,耳边突然响起沈知行在展会上的话:“我家的竹篾都经过十二道工序处理,绝对不会开裂。“她想起那些堆放在造假作坊仓库里的染色竹材,想起指尖残留的绿色粉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能给我一份复印件吗?“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感到喉咙刺痛。
回到工作室时,雨势已渐大。团队成员们围坐在会议桌旁,桌上散落着各种证据材料:王彪作坊的照片、染色剂检测报告、消费者投诉记录...晓晓看到林微言苍白的脸色,赶紧递上一杯热咖啡:“言姐,警方那边有新进展吗?“
林微言没有回答,径直走到白板前,用红色马克笔写下“沈知行工坊“五个大字,然后在下方画了一条粗线连接到“王彪造假作坊“。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愈发清晰。
“不可能吧?“陈默推了推眼镜,语气充满难以置信,“沈老师在非遗圈口碑很好,去年还获得了'匠心传承奖'。“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沈知行工坊的官网,首页上“坚守古法,拒绝工业化“的标语格外刺眼。
林微言将复印的采购单据拍在桌上:“警方已经核实了物流信息,从 7月到 9月,沈知行工坊先后向王彪供应了十五吨竹篾。“她指着单据上的签名,“这是沈知行的亲笔签名,我见过他的字迹。“
晓晓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上个月顾屿哥来的时候,好像提过帮沈老师介绍过客户,有个食品厂需要包装材料...“话没完就被陈默用眼神制止了。
林微言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想起顾屿之前推荐沈知行竹材时的热情,想起他手机里与沈知行的频繁通话记录,想起他昨在派出所欲言又止的神情...一个个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形成一张令她不寒而栗的网。
“我要给顾屿打电话。“她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顾屿的声音带着疲惫:“微言?我正在青川处理这边的事,怎么了?“
“沈知行是不是给王彪供货了?“林微言开门见山,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顾屿的叹息:“你已经知道了?微言,这件事很复杂,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复杂?“林微言提高了音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用十二道工序处理的竹篾,就是为了给造假作坊提供原料?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才一直劝我不要深究!“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屿的声音也变得急促,“知行可能被王彪骗了,他的工坊最近资金链出了问题...“
“资金链有问题就能助纣为虐吗?“林微言打断他,心痛得无法呼吸,“顾屿,那是我们爷爷传下来的手艺,是青川竹编的名声!你怎么能...“
“微言,你冷静点。“顾屿的声音放缓,带着恳求,“我正在去知行工坊的路上,我会问清楚情况。在我查明真相之前,不要做任何决定,好吗?“
林微言挂断电话,无力地靠在墙上。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愤怒。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下午三点,陆则带着文旅局的专项调查报告来到工作室。看到白板上的关系图,他皱起眉头:“你们也发现了?我们的调查组昨刚核实完这条线索。“他递给林微言一份文件,“沈知行工坊确实存在违规行为,但情况可能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报告显示,沈知行工坊在今年 6月因一场火灾烧毁了半个厂房,为了支付赔偿金和工人工资,他不得不接受王彪的大额订单。王彪当时声称是为某知名品牌生产“非遗联名款“,并提供了伪造的品牌授权书。
“沈知行应该是被蒙蔽了。“陆则指着报告中的银行流水,“他的定价明显低于市场价,而且没有参与后续的染色和伪造商标环节。“他看着林微言,语气凝重,“但法律上,他很难摆脱责任。“
林微言翻看着报告,心情更加复杂。她愿意相信沈知行是被骗的,可那些清晰的单据和物流记录又让她无法释怀。“就算他是被骗的,也不能改变这些竹篾被用来造假的事实。“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挣扎,“陆先生,非遗保护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保护这些被利益熏心的手艺人吗?“
陆则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前:“微言,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本非遗保护手册吗?第一页写着'真正的非遗,不仅是技艺的传承,更是匠心的坚守。'但匠心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会软弱,会犯错。“他转过身,目光温和却坚定,“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揭露黑暗,更是要找到光明的可能。“
林微言没有话,心里却更加混乱。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所有证据,准备写一篇深度报道揭露整个产业链的黑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在心上。
傍晚时分,顾屿发来一段视频。画面中,沈知行坐在烧毁的厂房前,头发花白,神情憔悴。“我对不起青川竹编,对不起祖师爷。“他对着镜头深深鞠躬,泪水混着雨水滑落,“王彪只是做普通包装,我真不知道他用来造假...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会去自首。“
视频最后,顾屿出现在镜头前:“微言,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请相信我,知行不是故意的。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澄清的机会,好吗?“
林微言反复看着视频,心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悲哀取代。她想起时候跟着爷爷学竹编的日子,想起沈知行叔叔教她辨认竹材的耐心,想起顾屿为了推广青川竹编四处奔走的身影...这些温暖的记忆与眼前冰冷的证据交织,让她痛彻心扉。
团队会议上,大家就是否立即发布报道产生了激烈分歧。陈默认为应该等警方最终结论,避免误伤好人;晓晓则支持林微言,觉得必须尽快揭露真相,才能挽回青川竹编的声誉。
“我决定了。“林微言站起身,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我们明发布报道,但会注明沈知行工坊可能存在被蒙蔽的情况。“她看着大家,眼神里闪烁着泪光,“真相或许会伤人,但隐瞒真相只会让更多人受伤。爷爷过,竹子要经风雨才能成材,我们的手艺也一样,必须经得起考验。“
深夜,林微言独自留在工作室。她打开陆则送的非遗保护手册,翻到自己写的那句“以真实为盾,以匠心为矛“。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纸上,仿佛在为她的决定镀上一层微光。她拿出手机,给顾屿发了一条信息:“报道明发布,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责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雨刚好停了。远处的际线泛起一丝微光,预示着新的一即将到来。林微言知道,明将会有一场风暴等着她,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相信,只要坚守真实,即使暂时会有误解和伤痛,最终也能驱散阴霾,让青川竹编的光芒重新绽放。
她拿起相机,对着窗外的夜空按下快门。镜头里,乌云正在散去,几颗星星在云层间若隐若现。就像那些历经风雨却依然坚守的手艺人,即使身处黑暗,也从未放弃对光明的追求。在这个充满谎言和诱惑的时代,这份坚守,就是最珍贵的匠心。
林微言关掉工作室的灯,锁上门。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仿佛在为她照亮前行的路。她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平坦,误解和挑战依然存在,但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她就会一直走下去。因为她守护的不仅是一门手艺,更是一份传承千年的匠心,一种不容玷污的真实。
回到家,林微言泡了一杯青川特产的绿茶。茶香袅袅中,她想起奶奶常的话:“竹子有节,人心要有骨。“她看着茶杯里舒展的茶叶,仿佛看到了青川山上那些历经风雨却依然挺拔的竹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保持内心的坚韧和正直,就一定能度过难关。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陆则发来的信息:“明报道发布后,如果需要法律支持,随时联系我。“林微言回复了一个感谢的表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场守护真手艺的战斗中,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躺在床上,林微言却毫无睡意。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这些的经历:暗访时的惊险、被救时的感动、发现真相时的心痛、做决定时的挣扎...这一切像一部电影在她眼前上演。她知道,明的报道将会改变很多事情,可能会伤害到她在乎的人,但她别无选择。在真实与情感之间,她选择了前者,因为这是守护非遗的底线,也是她作为手艺饶初心。
窗外的空越来越亮,新的一终于到来。林微言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第一缕阳光洒向文创园区,给冰冷的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无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她都会勇敢面对,因为她相信,真实的力量终将战胜一切谎言和误解,让青川竹编的光芒永远闪耀。
她打开电脑,最后检查了一遍即将发布的报道。标题“非遗造假产业链调查:当千年手艺遭遇资本诱惑“醒目而沉重。林微言的指尖悬停在发布按钮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毅然按下。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不仅是在发布一篇报道,更是在守护一份传承,一份信念,一份不容玷污的真实。
报道发布的瞬间,林微言的手机开始不断震动。她知道,风暴已经来临,但她的内心却异常平静。因为她相信,只要坚守初心,坚守真实,无论多大的风雨,都无法熄灭青川竹编的光芒,更无法动摇那些真正热爱非遗文化的人们的信念。在这条守护真手艺的道路上,她将继续前行,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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