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后大典的喧嚣余音尚在梁宇间缭绕,帝国权力中枢的焦点,已悄然转向了那座象征着国本的东宫。时值永徽七年春深,草木葳蕤,万象更新,然而这新生之下涌动的,却是莫测的暗流。
今日,是新生皇太子李弘首次以储君身份,于崇文馆接受师傅们正式拜见,并观摩一场型经筵讲习。这并非正式朝会,却因涉及国储初次亮相,引得长安城内无数目光聚焦。宫道两侧,新叶吐绿,繁花似锦,但行走其间的官员们,步履却比往日更显沉凝,交换的眼神中充满了揣度与审慎。
东宫,显德殿侧殿。
殿宇轩敞,金砖墁地,雕梁画栋间弥漫着书卷与檀香混合的气息。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年仅四岁的李弘,身着特制的杏黄色龙袍,头戴远游冠,的身躯被这庄重的服饰衬得愈发稚嫩。他由乳母和两名内侍心翼翼地牵引着,一步步走向那为他特设的、铺着软垫的太子座榻。
孩子的脸庞白皙俊秀,眉眼间依稀能见其父母的优良基因,尤其是一双澄澈的眼眸,尚未被权谋浸染,带着孩童独有的真与些许对陌生环境的怯意。他努力遵循太傅此前反复教导的礼仪,胸脯挺得笔直,步子迈得极稳,但那微微抿紧的嘴唇和偶尔飞快瞟向四周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太子太傅李安仁、太子左庶子许敬宗等东宫属官早已肃立殿郑李安仁神色端凝,目光中带着一丝对幼主的爱护与忧虑。而许敬宗,这位新晋的皇后心腹,脸上则挂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温和,只是那微微低垂的眼帘下,精光偶闪。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在李安仁的带领下,属官们齐声行礼,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
李弘显然被这齐整洪亮的声音惊了一下,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乳母,得到鼓励的眼神后,才依着记忆,抬起手,用尚带奶气的嗓音,清晰地道:“众卿……平身。”
举止依礼,声音清越,虽显稚嫩,却已初具仪范。殿中诸人,无论内心作何想法,表面上皆露出赞赏的神情。
紧接着的经筵讲习,由一位博学的侍讲学士为太子浅释《孝经》开篇。李弘端坐在对他来过于宽大的榻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努力睁大眼睛听着。起初,他尚能集中精神,但那些佶屈聱牙的经文对一个四岁孩童而言,无疑过于深奥晦涩。不过片刻,他那长长的睫毛便开始微微颤动,眼神逐渐游离,时而偷偷望向窗外枝头跳跃的雀鸟,时而好奇地打量着殿中侍立官员袍服上的纹样。
他偶尔会因为听到熟悉的词语,比如“父母”、“敬爱”,而眼睛一亮,声地跟着念一下,那纯真的模样,让一旁严肃的李安仁嘴角也微微松弛了一丝。但更多时候,他是在努力对抗着孩童的性,维持着“太子”应有的端庄。那强自支撑的、偶尔流露出困倦与懵懂的神态,与其一身储君服饰形成了鲜明而又令人心绪复杂的对比。
殿中观礼的官员,心思各异。一些较为正统、心怀李唐社稷的老臣,见李弘容貌俊秀,应答不失礼节,心中稍慰,暗忖此子资聪颖,若得良师悉心教导,或可成一代明君。他们望向李弘的目光,带着期许,也带着沉甸甸的责任福
然而,更多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那的身影,仿佛能穿透殿墙,望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后中宫。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个稚嫩的太子,更是站在他身后,那位以铁血手腕扫清一切障碍,如今母仪下的武皇后。李弘的聪慧,在此刻,反而加深了某些饶忧虑——他越聪明,越早被立为太子,就越发凸显其完全依赖母亲的事实。他如同一株幼苗,其生长所需的阳光雨露,乃至生存的土壤,皆掌控于武后之手。
“太子年幼,聪慧可期,然……终究离不开皇后娘娘的慈晖庇护啊。”一位官员低声对同僚感叹,语气中听不出是庆幸还是担忧。
同僚微微颔首,目光深沉:“储君乃国本,如今国本与中宫一体,福祸相依。未来朝局,尽系于娘娘一念之间了。”
这些低语虽轻,却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沉淀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李弘那纯真的眼眸,尚无法读懂这复杂朝堂之下的暗涌。他只是在又一次因坐姿僵硬而微微挪动身体时,被乳母轻轻按住,递上一杯温热的酪浆。他口啜饮着,暂时忘却了经文的枯燥,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属于孩童的笑意。
这纯真的笑容,落在不同人眼中,意味截然不同。在许敬宗看来,这是皇后地位稳固、武氏未来可期的象征;在李安仁看来,这是需要加倍精心呵护的社稷幼苗;而在那些隐忧深重者看来,这笑容越是无邪,就越发映衬出未来可能到来的风雨之酷烈。
当讲习结束,李弘被乳母和内侍簇拥着离开显德殿时,他或许只感到一种“任务”完成的轻松。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庄严的殿宇,阳光为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然而,这金碧辉煌的东宫,于他而言,更像一个华丽而巨大的琉璃世界,清澈透明,却也脆弱易碎,折射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承载着远超他年龄所能理解的期望、算计与沉重的宿命。
他的到来,象征着皇权继承已与武媚深度绑定,帝国的未来,从此将深深烙上武氏的印记。这稚子临朝的第一步,迈得平稳,却踏在了一片光影交错、吉凶未卜的棋局之上。观者皆知其重,唯其自身,尚在懵懂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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