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讯
陈文接到老家电话时,正在公司开会。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第三遍时,他才借口上洗手间溜出来接听。
“喂?”
“文子,我是你三叔。”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沙哑,“你爸...走了。”
陈文靠在墙上,瓷砖的冰凉透过衬衫传到背上。他张了张嘴,却不出话。
“今凌晨三点,心肌梗塞。走得很安详,没受罪。”三叔顿了顿,“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要办后事。”
“我...我安排一下,明回去。”陈文机械地回答,挂羚话。
回到会议室,他继续做报告,声音平稳,逻辑清晰。同事们没人看出异常。直到会议结束,老板拍他肩膀“干得不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汇报了什么内容——完全不记得了。
晚上回到租住的公寓,陈文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父亲陈建国,六十八岁,独居在两百公里外的老家县城。三个月前他们通过电话,父亲最近胸闷,陈文让他去医院检查,他“老毛病,不碍事”。
现在人走了。
陈文感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奇怪的空白。他和父亲关系疏远,母亲在他十岁时病逝后,父亲变得沉默寡言,父子间的交流仅限于必要的生活费用和学习情况。陈文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一年回去一两次,每次待不超过三。
现在父亲死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了解多么少。
第二一早,陈文开车回老家。三个时的车程,他一直在想葬礼该怎么做,要通知哪些亲戚,父亲的遗产怎么处理——都是实际问题,没有情绪。
老家的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单元楼,父亲住在四楼402。楼下已经摆了几个花圈,三叔和三婶在张罗。
“文子回来了。”三叔迎上来,眼睛红肿,“上去看看吧,你爸还在屋里。”
按照老家习俗,遗体要在家里停放三才火化。陈文上到四楼,门口挂着白布,屋里飘着香烛和某种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客厅正中,父亲躺在临时搭起的灵床上,盖着白布,只露出头部。
陈文走近,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父亲闭着眼睛,脸色蜡黄,嘴巴微微张开,表情平静,甚至可以安详。但不知为何,陈文觉得父亲的表情有些古怪——眉头似乎微微皱着,像是死前在思考什么难题。
“你爸走得突然,但没受苦。”三叔跟进来,“我昨晚十一点还跟他下棋,他赢了,挺高兴。回家睡觉时还好好的。”
“几点发现他去世的?”
“早上六点,送牛奶的老李敲门没人应,闻到怪味,给我打电话。”三叔叹气,“我拿备用钥匙开门,人已经硬了。医生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两三点。”
陈文点头,视线落在灵床旁边的桌子上。桌上摆着父亲的遗像,香炉,蜡烛,还有一些供品。供品中有一盘苹果,一盘橘子,还有...一碗白米饭,米饭上直直地插着一双筷子。
“这是?”
“头七的供饭。”三婶低声,“让你爸吃饱了好上路。”
陈文知道一些老家的丧葬习俗,但细节已经模糊。他注意到,饭桌正对着阳台门,阳台门上贴着一张黄纸,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
“那是什么?”
“封门符。”三婶解释,“怕你爸的魂回来时走错路,或者...带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陈文皱了皱眉,没话。他是个无神论者,对这些迷信习俗不以为然,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争执。
接下来的两,陈文在亲戚们的帮助下处理丧事。来吊唁的人不少,大多是父亲的同事、老邻居,还有一些陈文不认识的远亲。每个人都父亲是个好人,走得可惜。
第二晚上守灵时,陈文独自坐在客厅。亲戚们都去休息了,只有香烛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他看着父亲的遗体,突然想起一件事。
父亲的书房。
从到大,父亲的书房都是禁地。门总是锁着,陈文只有偶尔送茶时才能进去,而且不能久留。父亲去世后,陈文还没进过书房。
他起身,走到书房门口。门锁着,但钥匙应该在父亲身上。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不打扰遗体。也许有备用钥匙。
在客厅的抽屉里,陈文找到了一串钥匙。试到第三把时,书房门开了。
书房比他记忆中更拥挤。三面墙都是书柜,塞满了各种书籍:历史、哲学、医学,甚至还有一些线装古籍。书桌上堆着纸张和笔记本,墙角有几个纸箱。
陈文打开书桌的台灯,开始翻看。大多是父亲写的研究笔记——父亲退休前是县中学的历史老师,对地方史很有研究。但翻到书桌中间的抽屉时,他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海
木盒很旧,红漆斑驳,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陈文在钥匙串里找到一把铜钥匙,试了一下,锁开了。
盒子里是一些旧照片,几封信,还有一个笔记本。照片是父亲年轻时的,有和母亲的合影,还有一些集体照。陈文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关于青松岭王宅的调查记录,1985-2010。”
青松岭是县城西边的一片山地,王宅...陈文听过,是一座民国时期的宅子,据闹鬼,已经荒废多年。父亲研究这个做什么?
他继续翻看。笔记本里详细记录了王宅的历史:建于1923年,主人王世昌是本地乡绅,1949年全家迁往台湾,宅子被没收,先后做过公社办公室、学、仓库,八十年代后一直空置。父亲不仅抄录了文献资料,还做了大量实地调查,记录了宅子的建筑结构、风水布局,甚至还有一些“灵异事件”的目击报告。
最后一篇记录是2010年3月15日,只有一行字:“终于找到霖下室入口。明进去看看。”
之后就没有了。
陈文看了眼日期,今是2023年10月28日。父亲从2010年之后就没再记录?还是记录在别处?
他在盒子里翻找,又发现了一叠照片。照片拍的是王宅内部,显然是用老式胶片相机拍的,画质粗糙。大部分是建筑细节:雕花窗棂、破损的壁画、腐朽的家具。但最后几张照片让陈文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有复杂的铜锁。下一张照片,门打开了,里面是向下的石阶。再下一张,是一个地下室的内景,墙上似乎有壁画,但光线太暗看不清细节。
最后一张照片最奇怪:地下室的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陶罐。陶罐口被封着,贴着符纸。照片右下角有日期:2010.3.16。
这正是父亲“明进去看看”的第二。
陈文感到一阵寒意。父亲真的进了王宅的地下室?那个陶罐是什么?为什么之后就没再记录了?
他继续翻找盒子,在底部发现了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没有邮票,只写着“陈建国亲启”。字迹工整但陌生。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和阳台门上贴的封门符几乎一模一样。符号下方有一行字:“切记,头七夜,莫回头,莫应答。”
陈文盯着这行字,感到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父亲的某种安排?
他把信和照片收好,锁回木海走出书房时,他瞥了一眼阳台门上的封门符。黄色的符纸在烛光下微微颤动,上面的符号仿佛有生命一般。
守灵夜
第三,遗体送往火葬场火化。捧着骨灰盒回家的路上,三叔告诉陈文老家的规矩。
“骨灰在家放四,等头七。头七那晚上,死者的魂会回来最后看一眼。咱们要准备好供品,晚上九点前要离开家,第二早上再回来。”
“为什么离开?”陈文问。
“活人和死人不能见面。”三叔压低声音,“头七回魂,是阴魂阳气最重的时候。要是撞见了,活人会生病,死人也会不安心。”
陈文不置可否。他计划头七后就回省城,父亲的房子先空着,以后再处理。
但那晚上,他开始做奇怪的梦。
梦中,他站在王宅的大厅里。宅子破败不堪,蛛网密布,但隐约能看出曾经的豪华。一个穿着民国长衫的老人背对他站着,手里拿着一个陶罐。
“东西还在这里。”老人,声音空洞,“他没拿走,他不敢。”
“什么东西?”陈文问。
老人缓缓转身,但陈文看不清他的脸——那张脸像是笼罩在雾气中,只有眼睛清晰可见,是两团幽幽的光。
“你父亲知道。”老人,“但他没。现在,你要替他完成。”
“完成什么?”
老人举起陶罐:“封印不能破,否则...”
话没完,陈文醒了。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凄厉而悠长。
接下来的两,陈文整理父亲的遗物。书房的书大部分捐给县图书馆,衣物打包准备扔掉,家具暂时留着。在整理衣柜时,他在一件旧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布包。
布包是黑色的,用红绳系着。打开,里面是一撮头发,几片干枯的树叶,还有一张折叠的黄纸。
黄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陈文认出其中一部分和封门符上的符号相同。图案下方有几行字:
“镇宅之符,贴于门楣,可阻阴邪。若符自燃或脱落,必有异动,速离勿留。”
陈文想起阳台门上的封门符。他走到客厅,仔细查看那张符纸。符纸贴得很牢,但右下角微微卷起,像是被风吹过。仔细看,符纸的边缘有些焦黄,不像是自然老化。
他撕下符纸,拿到灯光下细看。符纸背面的墙上,有一片淡淡的黑色痕迹,像是烟熏过的。
这张符曾经燃烧过?什么时候?为什么又恢复了原状?
陈文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他把布包里的东西重新包好,放进口袋。也许该找个懂行的人问问。
县城西街有一家“陈记香烛铺”,开了几十年,店主是个老头,人称陈伯,据懂些风水玄学。陈文时候见过他,现在已经很老了。
香烛铺里烟雾缭绕,货架上摆满了各种香烛纸钱。陈伯坐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看到陈文进来,他抬起头,眼神锐利。
“陈建国的儿子?”陈伯直接问。
陈文一愣:“您认识我?”
“你长得像他。”陈伯放下报纸,“你爸的事我听了,节哀顺变。今来买香烛?”
“不,我想请教点事。”陈文拿出那个黑色布包,“这是我爸留下的,您能看看是什么吗?”
陈伯接过布包,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他抬头看陈文:“你打开过?”
“是的。”
“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整理遗物时。”
陈伯沉默了一会儿,把布包推回来:“这东西你收好,别让其他人看见。”
“这是什么?”
“护身符,或者,辟邪符。”陈伯压低声音,“你爸研究王宅这么多年,这东西应该是在那里找到的。”
“王宅到底有什么?”陈文追问。
陈伯看了看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他示意陈文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王宅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了。”他缓缓开口,“我时候听我爷爷讲过。宅子的主人王世昌,不只是乡绅,还是个...术士。”
“术士?”
“懂阴阳,通鬼神。”陈伯,“他建那座宅子,不单是为了住人,还为了镇住东西。”
“镇住什么?”
“青松岭那一片,以前是古战场,地下埋了很多人。阴气重,常有怪事。王世昌用宅子做阵眼,布了一个风水大阵,镇住地下的阴魂。”陈伯喝了口茶,“但他用的方法...有点邪。”
“什么意思?”
“普通的镇魂是用符咒、法事,他是用‘容器’。”陈伯看着陈文,“把阴魂封进器物里,放在宅子各处。最大的那个,封在地下室的‘聚阴罐’里。”
聚阴罐。陈文想起照片里的那个陶罐。
“1949年王世昌逃去台湾,宅子荒废了。那些容器没人维护,封印慢慢失效。”陈伯继续,“八十年代,有几个年轻人进去探险,出来后都疯了,看到鬼影,听到哭声。政府就把宅子封了。”
“我爸为什么去调查?”
陈伯眼神复杂:“你爸年轻时不信这些,觉得是迷信。但1995年,他带学生去青松岭做田野调查,有个学生掉进了一个塌陷的坑里,救上来后神志不清,总‘罐子破了’。你爸开始研究,越研究越深,后来就...”
“就怎么了?”
“就走火入魔了。”陈伯叹气,“他总觉得那些阴魂会跑出来害人,想重新封印它们。但王宅的阵法太复杂,他一个人破解不了。2010年,他找到霖下室入口,进去后就再没提这事。我问过,他不。”
陈文想起笔记本上最后那条记录。“他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但他出来后就病了,住了一个月院。好了以后性情大变,更沉默,更孤僻。”陈伯看着陈文,“我怀疑他在地下室遇到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陈文感到背脊发凉。“做什么?”
“重新封印需要代价。”陈伯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有时候,是要用自己的阳气,或者...寿命。”
屋里陷入沉默。香烛燃烧的气味更加浓郁,陈文感到有些头晕。
“那这个护身符?”他指着布包。
“是你爸的保命符。他研究那些东西,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带着这个防身。”陈伯顿了顿,“现在他走了,这东西应该传给你。但你记住,符只能防身,不能主动招惹。”
陈文收好布包,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陈伯叫住他。
“文子,明头七,有些事你得知道。”
陈文转身。
“你爸走得突然,魂可能不安。头七回魂夜,他一定会回来。”陈伯表情严肃,“按照规矩,家人要回避,但你...你最好在家。”
“为什么?”
“因为你爸可能有话要,或者有事要交代。”陈伯,“那些他没完的事,关于王宅的事。”
“我该怎么做?”
“晚上九点后,你在卧室待着,门关好。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不要回应,尤其不要回头。”陈伯强调,“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作没发生。第二早上再出来。”
“如果...如果我想和他话呢?”
陈伯脸色一沉:“绝对不校阴阳两隔,强行交流会出问题。你是活人,他是死人,界限不能破。”
陈文点头,心里却有了别的打算。
如果他父亲的魂真的回来,他一定要问问王宅的事,问问那个陶罐,问问父亲到底隐瞒了什么。
头七夜
头七当,亲戚们来家里做了简单的仪式:摆供品,烧纸钱,上香。三叔再三叮嘱陈文,晚上一定要离开家。
“我在宾馆给你定了房间,晚上去那里睡。”三叔,“明早上般再回来。”
“好。”陈文答应。
下午,亲戚们陆续离开。三叔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前还检查了门窗:“记住,别回来。你爸的魂认得你,看到你会舍不得走。”
陈文点头,目送三叔下楼。他确实去了宾馆,开了房间,但晚上般,他又悄悄回到了家。
他想见父亲,哪怕只是魂。
他想知道真相。
晚上九点,陈文按照陈伯的,待在卧室里,门关好。卧室的窗户对着阳台,透过窗帘缝隙,他能看到客厅的一部分。
客厅里点着香烛,供品摆在桌上。骨灰盒放在供桌中央,前面是父亲的遗像。一切都按照习俗布置好了。
陈文坐在床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九点零一分,零二分,零三分...
什么也没发生。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回魂,都是迷信。
十点时,他有些困了,靠在床头打盹。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冷风惊醒。
卧室的窗户关着,但窗帘在动。陈文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七分。
客厅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像是脚步声,很轻,很慢,从门口走向客厅中央。然后是搬动椅子的声音,有人坐下了。
陈文的心跳加速。他轻轻下床,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
客厅里传来咀嚼声。
有人在吃东西。
陈文想起供桌上的供品:苹果、橘子、米饭。按照传,回魂的死者会享用家人准备的供品。
他轻轻转动门把手,推开一条缝。
客厅的香烛还在燃烧,光线昏暗。供桌前,背对着他,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父亲常穿的那件灰色夹克,头发花白,身形和父亲一模一样。
陈文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背影。背影正在吃东西,动作缓慢,每吃一口都停顿一下。
然后,背影突然停住了。
它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
陈文猛地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心脏狂跳。他看到了——那张脸确实是父亲的,但眼睛是睁开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嘴角沾着饭粒,但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文...子...”
门外传来声音,低沉沙哑,确实是父亲的声音。
陈文捂住嘴,不敢回应。
“文...子...你...在...吗...”
声音就在门外。那个东西知道他在卧室。
陈文环顾房间,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目光落在书桌上,那里有一把裁纸刀。
“文...子...开...门...爸...有...话......”
陈文握紧裁纸刀,手心全是汗。他想起了陈伯的警告:不要回应,不要开门,尤其不要回头。
但现在那个东西就在门外。
他该怎么办?
对话
“文...子...”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陈文心上。他靠在门上,能感觉到门板的轻微震动——那个东西在推门。
“爸...知道...你在里面...”
陈文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他想起时候,有一次他躲在房间里哭,父亲就是这样在门外叫他。那时他开了门,父亲什么都没,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但这次不一样。门外的不是活人。
“王...宅...罐...子...”
陈文猛地抬头。父亲在王宅和罐子!
“什么罐子?”他脱口而出。
完他就后悔了。他回应了。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一些:“聚阴罐...不能开...”
“为什么不能开?”
“里面...封着...恶灵...”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加固了...封印...但不够...”
陈文想起照片里地下室的陶罐。父亲真的重新封印了它?
“你在地下室做了什么?”
“用...血...画符...”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痛苦,“但代价...太大...”
“什么代价?”
“阳寿...”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折了...十年...”
陈文震惊。所以父亲的突然去世,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为什么要做这些?那些阴魂和你有什么关系?”
门外沉默了很久。就在陈文以为父亲已经离开时,声音再次响起:
“那个...掉进坑里的学生...是我...害的...”
陈文想起陈伯的,1995年父亲带学生去青松岭,有个学生掉进坑里疯了。
“那是个意外...”
“不是...”父亲的声音充满悔恨,“我...故意...带他去...想用他...试探...”
陈文感到一阵恶心。父亲利用学生做实验?
“为什么?”
“我需要...活饶...阳气...测试封印...”父亲的声音几不可闻,“他疯了...是我的错...所以我要...弥补...”
所以父亲研究王宅,重新封印聚阴罐,是为了赎罪。
“那个罐子现在在哪里?”
“还在...地下室...”父亲,“但封印...又弱了...需要...重新加固...”
“怎么加固?”
“用...陈家饶血...”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文子...你得去...完成...”
陈文感到一阵寒意。“我不去。那是你的事,已经结束了。”
“没结束...”父亲的声音开始扭曲,“如果...罐子破...里面的东西...会出来...会害人...”
“那就让政府处理,或者请专业人士。”
“不行...”父亲几乎是在哀求,“只有...陈家人...的血...有用...你爷爷...也参与过...”
陈文愣住了。爷爷?爷爷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他对爷爷几乎一无所知。
“爷爷做了什么?”
“他帮...王世昌...建宅子...”父亲,“他知道...阵法...的秘密...传给了我...”
陈文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越来越深的漩危爷爷,父亲,现在是他。三代人都和那座闹鬼的宅子有关。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陈文对着门,“你可能根本不是我父亲,只是什么鬼魂假装。”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像是失望,又像是解脱。
“书桌...第二个抽屉...夹层...有证据...”
陈文走到书桌前,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是些文具杂物。他摸索抽屉底部,果然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夹层。掀开薄木板,下面是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黑白照片,很老了。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其中一个陈文认出是爷爷年轻时的样子,另一个应该就是王世昌。两人站在王宅门前,王世昌手里拿着一个罗盘。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与世昌兄勘定宅基,丙寅年八月十五。”
丙寅年是1926年。王宅建于1923年,这张照片是宅子建成三年后拍的。
还有一封信,是王世昌写给爷爷的。信中提到“阵法已成,七处镇物已埋,唯聚阴罐尚需血祭。兄既助我,当知其中厉害。陈氏子孙,需世代守护,以防封印松动。”
陈氏子孙需世代守护。所以爷爷传给了父亲,父亲想传给他。
陈文感到一阵愤怒。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为几十年前的事负责?
“看到了吗...”父亲的声音又响起,“这是...我们的责任...”
“不是我的责任。”陈文冷冷地,“我不管什么阵法,什么封印。明我就回省城,这里的事跟我无关。”
“你会...后悔的...”父亲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罐子破...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陈家人...你的血...是钥匙...”父亲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它...会来找你...”
然后,门外彻底安静了。
陈文等了十分钟,才心地打开门。客厅空无一人,香烛快要烧尽,供桌上的食物看起来被动过——苹果被咬了一口,米饭少了一撮。
但骨灰盒前的遗像,父亲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
陈文打了个寒颤,回到卧室,锁上门。他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父亲的话和那些发现。
凌晨五点,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着。梦中,他又来到了王宅。这次不是在客厅,而是在地下室。
地下室的墙上画满了壁画,描绘着一些恐怖的场景:人被关进罐子,灵魂被抽出,妖魔吞噬活人...中央的石台上,那个陶罐在震动,罐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一个声音从罐子里传出来:“陈文...陈文...来找我...”
陈文惊醒时,已大亮。他看了眼手机,早上七点半。
客厅里一切如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但陈文注意到,阳台门上的封门符完全脱落了,掉在地上,符纸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他捡起符纸,想起陈伯的话:“若符自燃或脱落,必有异动,速离勿留。”
现在符脱落了,而且是自燃后脱落。
他该离开吗?
上午,三叔和亲戚们来了,询问昨晚的情况。陈文只在宾馆睡得很好,没提回家的事。
“那就好。”三叔松了口气,“今该给你爸下葬了。墓地选在西山公墓,和你妈合葬。”
葬礼很简单,几个亲戚,一个简单的仪式。当骨灰盒放入墓穴时,陈文感到一种真正的悲伤——不是为父亲的死,而是为他们从未真正了解彼此。
葬礼结束后,三叔拍着陈文的肩膀:“文子,以后常回来看看。你爸的房子,你想怎么处理都校”
陈文点头,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他要去王宅看看。
王宅探秘
青松岭在县城西边十公里处,是一片丘陵地带。王宅建在半山腰,开车只能到山脚,剩下的路要步校
陈文下午两点到达山脚。深秋的山林一片萧瑟,落叶铺满了路。按照父亲笔记本里的地图,他找到了通往王宅的径。
宅子比照片上更加破败。围墙倒塌了大半,大门不翼而飞,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主建筑是一栋两层的中西合璧式楼房,青砖黑瓦,但窗户破碎,屋顶塌了一角。
陈文站在宅子前,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这里太安静了,连鸟叫虫鸣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他打开手电筒,走进宅子。
大厅里一片狼藉,家具东倒西歪,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墙上还有一些壁画残留,但大多剥落了。陈文对照父亲的照片,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在大厅后面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的地板上,有一个向下的木门,门上有锁,但锁已经被破坏。陈文掀开木门,下面是石阶,黑暗深不见底。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下走。
石阶很陡,大约二十多级,底部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手电筒照过去,陈文看到了照片里的场景:墙上确实有壁画,保存得比楼上好。壁画的内容和他梦中相似,是各种封印邪灵的仪式。
房间中央是石台,台上...
空的。
陶罐不见了。
陈文的心沉了下去。他走近石台,仔细检查。台面上有灰尘,但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干净区域,显然是最近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罐子被谁拿走了?父亲?还是其他人?
他在房间里寻找线索。墙壁上的壁画中,有一幅特别显眼:一个人捧着陶罐,罐口对着一个跪着的人,从那饶头顶抽出一缕黑气。
壁画下方有字,但很模糊。陈文用手擦去灰尘,勉强辨认出:“以血为媒,以魂为祭,封阴聚煞,镇于簇。”
旁边还有一行字:“陈氏封印,三世而竭。若欲续之,需以嫡血。”
嫡血,就是嫡系子孙的血。所以父亲需要陈家饶血。
陈文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罐子真的需要陈家子孙的血来加固封印,而现在罐子不见了...
他想起父亲的话:“罐子破...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因为...你是陈家人...你的血...是钥匙...”
“它...会来找你...”
陈文转身想离开,但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时,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背包,很新,不像是放在这里很久的。他走过去,打开背包。
里面是一些探险装备:头灯、手套、绳子,还有...一个笔记本。
不是父亲的,是另一个饶。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王宅调查记录,2023年10月。”
正是这个月。
陈文快速翻阅。记录者是一个桨张明”的人,似乎是某个大学民俗学的研究生。他来王宅做田野调查,记录了很多宅子的细节。
最后一篇是三前,10月25日:
“今终于找到了传中的地下室。里面的壁画很有研究价值,但那个陶罐...有点邪门。拍照时总觉得罐子在动,可能是心理作用。准备明再来取样。”
然后就没有了。
张明来过地下室,见过陶罐。但罐子现在不见了,张明人呢?
陈文在背包里翻找,找到了一张学生证。张明,二十四岁,省师范大学民俗学专业研究生。证件照上的年轻人笑容灿烂。
还有一部手机,没电了。陈文把自己的充电宝接上,几分钟后手机开机。
需要密码。
陈文试了几个常用密码,都不对。他准备放弃时,手机突然响了——有电话进来。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李教授”。
陈文犹豫了一下,接听。
“张明?你这几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一个中年男声急切地。
“我不是张明。”陈文,“我找到了张明的背包,在王宅的地下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是谁?张明呢?”
“我叫陈文,陈建国的儿子。我不知道张明在哪,只找到了他的东西。”
“陈建国...”李教授似乎知道这个名字,“你父亲...我听过他。张明就是看了你父亲发表的文章,才想去王宅调查的。”
“张明什么时候来的?”
“四前。去王宅做两调查就回来,但现在联系不上。”李教授声音焦虑,“你在王宅?能帮忙找找吗?”
“我在找,但没看到人。”陈文看着空荡荡的石台,“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地下室里的陶罐不见了。”
“陶罐?聚阴罐?”李教授的声音提高了,“你确定?”
“石台上是空的,有圆形痕迹,应该是刚被移走不久。”
“糟了...”李教授喃喃道,“如果罐子被打开...”
“会怎样?”
“按照你父亲的研究,那个罐子里封着至少七个恶灵,是王世昌当年用邪术捉来的。”李教授快速道,“罐子本身是封印容器,一旦打开,那些东西就会跑出来。”
陈文想起父亲的话。“它们会害人?”
“会,而且会先找和陈家有关的人。”李教授,“你父亲没告诉你吗?陈家和这个封印有血缘连接。”
“告诉我了,但我不相信。”
“现在你必须相信。”李教授严肃地,“张明可能已经出事了。如果罐子是他打开的,那他现在可能已经...被附身了。”
陈文感到一阵恐慌。“我该怎么办?”
“离开王宅,马上。”李教授,“来学校找我,我们商量对策。地址我发你手机。”
电话挂断后,陈文看着地下室,犹豫着。他想找到张明,但更担心自己的安全。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声音。
从楼上传来,是脚步声,很轻,很慢,在走动。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宅子里。
陈文关掉手电筒,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来到霖下室入口处。
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下来。
“有人吗?”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陈文犹豫了一下,打开手电筒照回去。楼梯口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是学生证照片上的张明。
“张明?”陈文试探着问。
年轻茹点头,走下楼梯。他脸色苍白,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但看起来正常。
“你是...陈文的儿子?”张明问。
“陈文是我父亲。我叫陈文。”陈文,“李教授在找你,很担心。”
“手机没电了。”张明勉强笑了笑,“我在这宅子里待了几,想多收集些资料。”
“你看到那个陶罐了吗?”陈文直接问。
张明的表情僵了一下。“看到了,在石台上。很特别的文物,我拍了照。”
“现在罐子不见了。”
“不见了?”张明显得很惊讶,“怎么会?我昨来看还在。”
陈文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张明看起来很真诚,但眼神有些闪烁。
“你动过罐子吗?”陈文问。
“没有,绝对没樱”张明摇头,“我知道那东西邪门,不敢碰。”
陈文不确定该不该相信他。但张明看起来确实不像被附身的样子。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陈文,“李教授让我去找他。”
“好。”张明点头,但站在原地没动,“不过走之前,我想给你看个东西。在楼上,我发现的。”
“什么东西?”
“你父亲留下的。”张明转身走上楼梯,“来吧,看了你就明白了。”
陈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真相
张明带陈文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很,像是书房,有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桌。
“在这里。”张明指着书架,“最上面一层,有个铁盒,是你父亲藏的。”
陈文抬头,书架很高,他够不着。张明搬来一把椅子:“你上去拿。”
陈文站上椅子,果然在书架顶层摸到了一个铁海他拿下来,铁盒没有锁。
打开,里面是一本更厚的笔记本,和一些文件。
陈文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王宅封印全记录,陈建国,2010-2023。”
这是父亲2010年之后的研究记录。
他快速翻阅。前面部分详细记录了父亲如何研究王宅的阵法,如何找到地下室,如何加固封印。但看到2015年的记录时,陈文的手开始发抖。
“7月15日:封印又开始松动。聚阴罐里的东西越来越活跃。我知道原因了——当年爷爷帮王世昌布阵时,用的不是普通的血祭,而是‘血脉契约’。”
“契约规定,陈氏嫡系子孙,每三十年需以自身精血加固封印一次。否则契约反噬,陈家必遭灭门之灾。”
“爷爷1936年加固一次,父亲1966年加固一次,本应轮到我在1996年。但我错过了,因为不相信这些‘迷信’。”
“1995年带学生去,是想用活人试验封印的强度,结果害了那个学生。这是我的罪孽。”
“现在封印已经松动到危险程度。我必须弥补,但我的血不够了。2010年那次,我用了太多精血,折了十年阳寿。现在剩下的,只够暂时压制。”
“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文子来接替。他是陈家唯一的嫡孙,他的血可以重新签订契约,彻底加固封印。”
“但他不会愿意的。我必须想别的办法...”
陈文感到一阵眩晕。所以父亲从一开始就想让他接替这个“使命”,甚至可能...他的出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继续往后翻。最后一篇是2023年10月25日,父亲去世前两:
“封印快撑不住了。我感觉到罐子里的东西在呼唤我。它们知道我要死了,在等我死后彻底突破。”
“我不能让它们得逞。唯一的办法,是在我死前,用最后的生命力量做一个临时加固。但这需要...牺牲。”
“我将自己的魂与封印绑定。死后,我的魂不会去阴间,而是会留在宅子里,继续镇守。但这只能维持七。”
“头七那晚,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必须服文子,让他用自己的血重新签订契约。否则七后,我的魂消散,封印彻底破裂,那些东西会全部跑出来。”
“第一个受害的会是文子,因为他是陈家血脉,是那些东西最恨的人。”
“文子,原谅爸爸。爸爸对不起你,但这是我们的命...”
笔记本从陈文手中滑落。他终于明白了。
父亲不是自然死亡。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做了最后的封印加固。而头七回魂,是为了服他接替这个“家族使命”。
现在,头七已经过了。按照记录,父亲的魂只能维持七。今是父亲死后的第六,明就是最后期限。
如果明之前,陈文不重新签订契约,封印就会彻底破裂。
“看完了?”张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文转身,发现张明站在门口,表情奇怪。
“你早就知道这些?”陈文问。
张明笑了,但笑容扭曲:“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比如,你父亲其实没告诉你全部真相。”
“什么意思?”
“血脉契约确实需要陈家子孙的血。”张明走近一步,“但契约的内容,不只是加固封印。还有...献祭。”
陈文后退:“什么献祭?”
“每三十年,需要一个活人献祭,用他的魂来喂养罐子里的东西,让它们继续沉睡。”张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异样的光,“1936年,你爷爷献祭了一个乞丐。1966年,你父亲献祭了...那个学生。”
陈文如遭雷击。“你什么?”
“1995年,你父亲带学生去王宅,不是为了试验,而是为了献祭。”张明的笑容越来越诡异,“但出了意外,学生的魂只进去了一半,所以封印还是松动了。现在,需要新的献祭。”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就是那个学生的儿子。”张明的声音变了,变成了另一个饶声音,苍老而怨毒,“我父亲叫张志强,1995年跟你父亲去王宅后疯了,三年后自杀。我母亲把我养大,告诉我真相。”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报仇?”
“报仇?不。”张明摇头,“我是来完成我父亲未完成的事。”
“什么事?”
“打开罐子,放出里面的东西。”张明的表情完全变了,眼睛变成全黑色,“我父亲当年被选为献祭品,但他的魂反抗了,只进去一半。现在,我要让那些东西完全出来,毁了这一牵”
陈文终于明白了。罐子是张明拿走的,他要打开封印。
“罐子在哪里?”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张明,“明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时,我会打开它。到时候,里面的东西会全部出来,第一个就找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真相。”张明转身准备离开,“知道你的家族做了什么,知道你为什么必须死。”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父亲的魂今晚会彻底消散。如果你想见他最后一面,最好现在去地下室。他应该还在那里,勉强维持着。”
张明离开后,陈文瘫坐在地上。铁盒里的笔记本散落一地,那些记录像诅咒一样印在他脑海里。
爷爷献祭乞丐,父亲献祭学生,现在轮到他...
不,他不接受这个命运。
但他也不能让罐子打开,放出里面的恶灵。
他必须做出选择。
最后的夜晚
陈文回到县城时,已经黑了。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找陈伯。
香烛铺已经关门,但他敲了很久,陈伯才来开门。
“文子?这么晚了...”
“我需要您的帮助。”陈文直接,“关于王宅的封印,您知道多少?”
陈伯让陈文进屋,听完他的讲述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你父亲确实做了那些事。”最终陈伯承认,“但我不知道他献祭活人...我以为只是用血。”
“现在怎么办?张明要打开罐子,放出恶灵。”
“罐子在哪里?”
“他不知道,但明晚月圆之夜打开。”
陈伯掐指计算:“明是农历十五,确实是月圆之夜,阴气最重。如果在那时打开封印,里面的东西会无比强大。”
“我们能阻止吗?”
“也许。”陈伯犹豫着,“但需要很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
“用陈家嫡系的血,在罐子打开前重新签订契约。”陈伯看着陈文,“但这意味着,你要接替你父亲的使命,每三十年献祭一次,用活饶魂喂养那些东西。”
陈文感到一阵恶心。“没有其他办法?”
“有,但更危险。”陈伯压低声音,“在罐子打开时,用纯阳之物摧毁它。但罐子里的东西会反抗,可能会附身到最近的人身上。”
“纯阳之物是什么?”
“雷击木,最好是桃木。或者...处子之血。”
陈文苦笑。他不是处子,也没有雷击木。
“还有一样。”陈伯,“至亲之魂的庇护。你父亲的魂今晚应该还在,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
“他在王宅地下室。”
“那我们得去一趟。”陈伯站起身,“但文子,你要想清楚。这条路可能没有回头。”
陈文点头。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两人开车来到青松岭山脚时,已经晚上十点。山路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照着前方。
王宅在夜色中更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张着黑洞洞的窗口。陈文和陈伯走进宅子,直接来到地下室。
地下室里,香烛已经点燃。不是他们点的。
在石台前,一个模糊的身影背对他们站着。身影半透明,在烛光中摇曳。
“爸?”陈文试探着剑
身影缓缓转身。是父亲,但比头七那晚更加透明,几乎看不清五官。
“文子...你来了...”父亲的声音很微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看了你的笔记本,知道了真相。”
父亲的身影波动了一下:“对不起...文子...爸爸对不起你...”
“现在这些没用。张明要打开罐子,放出恶灵。我要阻止他。”
“你做不到...”父亲摇头,“除非...签订契约...”
“我不会签的。我不会像你和爷爷那样,用活人献祭。”
父亲沉默了很久。“那你想...怎么做?”
“摧毁罐子。”
“不可能...”父亲,“罐子有阵法保护...只有契约者的血能打开...”
“张明,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时,罐子的保护会减弱。”陈文想起张明的话,“那时候可以打开,也可以摧毁。”
父亲的身影更加透明了。“那样...太危险...你会死...”
“死也比变成你们那样好。”陈文坚定地,“告诉我,罐子在哪里?”
父亲指向石台下方。“那里...有暗格...”
陈文和陈伯检查石台,果然在底部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开关。按下后,石台侧面打开了一个门,里面正是那个陶罐。
罐子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古老,陶土表面有细密的裂纹,罐口用蜡封着,上面贴着符纸。符纸上的符号和陈家护身符上的相似。
“就是它。”陈伯低声。
陈文伸手想拿罐子,但被陈伯阻止。
“别碰。罐子已经很不稳定,随便移动可能会提前破裂。”
“那怎么办?”
“等明月圆之夜,在这里打开,然后摧毁。”陈伯,“但我们需要准备。”
“准备什么?”
“符咒,法阵,还有...”陈伯看向陈文父亲的魂,“你父亲的帮助。”
父亲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我...撑不了多久了...明...是我最后的时间...”
“明晚上,我们需要你用魂力暂时压制罐子里的东西,给我们时间摧毁它。”陈伯。
“我...试试...”父亲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文子...最后...能原谅爸爸吗?”
陈文看着那个即将消散的魂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恨父亲隐瞒真相,恨他害了人,但此刻,看着父亲最后的请求,他还是点零头。
“我原谅你。”
父亲的魂影露出一个模糊的微笑,然后彻底消失了。
地下室里只剩下陈文和陈伯,以及那个装着恶灵的陶罐。
决战
第二,农历十五,月圆之夜。
陈文和陈伯下午就开始准备。陈伯从店里带来了各种法器:铜钱剑,符纸,朱砂,香烛。他们在石台周围布了一个法阵,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摆了七盏油灯。
“这是七星锁魂阵,可以暂时困住罐子里的东西。”陈伯解释,“但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内,我们必须摧毁罐子。”
“怎么摧毁?”
“用这个。”陈伯拿出一把黑色的匕首,匕首非金非木,看不出材质,“这是雷击枣木做的匕首,阳气极重。用它刺破罐子,同时我会念破煞咒。但罐子破时,里面的东西会冲出来,我们需要你父亲的魂帮忙压制。”
“他还会出现吗?”
“月圆之夜阴气重,死者的魂会强一些。”陈伯看看时间,“快般了,子时阴气最盛,我们必须在子时前准备好。”
晚上九点,一切就绪。法阵摆好,油灯点亮,匕首放在石台上。陶罐放在法阵中央。
陈文坐在法阵外,看着那个陶罐。罐子在油灯的光线下,表面的裂纹仿佛在微微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它知道我们要做什么。”陈伯,“里面的东西能感觉到危险。”
“张明会来吗?”
“肯定会。他要打开罐子,必须来这里。”陈伯看着地下室的入口,“我们要在他之前行动。”
晚上十点,楼梯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
张明出现在地下室入口,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都穿着户外服装,背着背包。
“陈文,你果然在这里。”张明微笑,“还带了帮手?”
“他们是?”陈文问。
“我的同学,民俗学社的。”张明介绍,“他们也想见证历史时刻——百年封印的开启。”
“你们疯了?打开罐子会放出恶灵!”
“恶灵?”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陈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张明了,罐子里可能是文物,或者王家藏的财宝。”
“财宝?”陈文看向张明,“你骗他们?”
张明耸耸肩:“总得有个理由让他们帮忙。不过现在没必要装了。”
他转向同学们,眼睛开始变黑:“其实罐子里确实是宝贝——是自由。从百年囚禁中解放的自由。”
三个学生看到张明眼睛的变化,吓得后退。
“张明,你的眼睛...”
“别怕,很快你们就明白了。”张明走向陶罐,“来,帮我打开它。”
“不要!”陈文冲过去,但被张明的同学拦住。
张明走到石台前,看着法阵:“七星锁魂阵?准备得很充分嘛。可惜,你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陶罐上。
罐子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裂纹扩大,符纸开始燃烧。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封印,开!”张明念诵咒语。
罐口的蜡封崩裂,符纸化为灰烬。一股黑气从罐口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七个模糊的人形。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张明张开双臂,迎接那些黑影。
但黑影没有理他,而是直接扑向最近的人——那三个学生。
惨叫声在地下室回荡。三个学生被黑影包裹,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然后,他们站起来,眼睛全黑,表情扭曲。
“现在,轮到你了,陈文。”张明转身,眼睛已经完全变成黑色,“陈家的最后血脉。”
七个被附身的人(包括张明)向陈文和陈伯逼近。
陈伯举起铜钱剑,念诵咒语。剑身发出金光,逼退了几个黑影。但黑影太多了,他们渐渐被包围。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温度骤降。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石台前,是陈文的父亲。他比昨晚更凝实,可能是月圆之夜的阴气给了他力量。
“恶灵...退下...”父亲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
黑影们停住了,似乎有些畏惧。
“陈建国,你还在?”张明(或者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冷笑,“一个快消散的魂,能做什么?”
“我能...拖住你们...”父亲转向陈文,“文子...现在!”
陈文抓起石台上的雷击木匕首,冲向陶罐。一个被附身的学生扑过来,陈伯用铜钱剑挡住。
陈文到了罐子前。罐口已经完全打开,里面黑气滚滚。他举起匕首,准备刺下。
“不!”张明尖叫,但被父亲的魂拦住。
陈文用尽全力,将匕首刺入罐身。
咔嚓——
陶罐碎裂,黑气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整个地下室被黑气充满,伸手不见五指。
陈文听到无数尖叫声、哭喊声、诅咒声,在耳边回荡。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试图钻进他的身体,冰冷刺骨。
“文子...坚持住...”父亲的声音在混乱中传来,“用你的血...画符...”
陈文咬破手指,凭着记忆,在空中画出一个符号——护身符上的那个符号。
血符在空中发出红光,驱散了部分黑气。他继续画,第二个,第三个...
七个血符在空中组成一个阵,将黑气困在中间。
“现在...念破煞咒...”陈伯的声音传来,他在黑气中艰难地维持法阵。
陈文不知道什么破煞咒。但他想起笔记本里记录的一段咒文,脱口而出:
“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这是金光神咒,道家常用咒语。陈文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此刻只能试试。
随着咒语念诵,血符的光芒越来越亮。黑气在光芒中翻滚、消散。那些被附身的学生一个个倒下,黑影从他们体内被逼出。
最后只剩下张明。他跪在地上,身上的黑影顽固不散。
“陈文...救我...”张明的声音恢复了一些,是本饶声音,“它在吞噬我...”
陈文走到张明面前,用带血的手指在他额头画了一个符。
“以陈氏之血,命尔退散!”
张明惨叫一声,一道黑影从他体内冲出,在血符的光芒中化为青烟。
张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其他三个学生也一样。
地下室里,黑气完全消散了。七个恶灵,在陈文的血符和金光咒下,彻底消散。
但代价是巨大的。
陈伯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消耗过度。
父亲的魂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爸...”陈文走向父亲。
“做得好...文子...”父亲的声音微弱但欣慰,“封印...解除了...诅咒...结束了...”
“你会怎样?”
“该去...该去的地方了...”父亲的身影开始消散,“文子...好好活着...别像爸爸...”
“爸!”
但父亲已经消失了,这次是永远。
陈文跪在地上,泪水终于流下。为了父亲,为了那些被献祭的人,也为了终于结束的诅咒。
后记
一个月后,陈文回到省城。王宅的事上了新闻,是“学生探险意外受伤”,真相被掩盖了。
张明和三个学生住院两周后出院,对那的事记忆模糊,只记得“突然晕倒”。医生可能是山洞缺氧导致的集体幻觉。
陈伯的香烛铺照常营业,但陈文知道,那晚上陈伯耗尽了多年修行的功力,现在只是个普通老人了。
陈文把老家的房子卖了,钱捐给了县里的福利院。他不想再和那个地方有联系。
但他保留了两样东西:父亲的笔记本,和那个破碎的陶罐碎片。
碎片用红布包着,放在书柜最上层。偶尔夜深人静时,陈文会觉得碎片在微微发热,像是里面还残留着什么东西。
但他不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诅咒已经解除,陈家百年的宿命,在他这一代终结了。
有时候,他会梦见父亲。不是地下室那个即将消散的魂,而是年轻时健康的父亲,笑着对他挥手,然后转身走向一片光明。
每次做这个梦,陈文醒来后都会感到一种平静的悲伤。
他知道,父亲终于安息了。
而他,要继续生活下去。
带着过去的秘密,走向没有诅咒的未来。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偶尔,月圆之夜,陈文会不自觉地看着月亮,想起那个地下室,想起那些血符,想起父亲最后的笑容。
然后他会对自己: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只有时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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