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两担染布走在去镇上的路上，青娘的肩膀被扁担压得有些发酸，却半点不敢放慢脚步。布包里的染布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混着清晨的露水气息，每走一步，布角轻轻晃荡，像揣着一兜子沉甸甸的希望。货郎老周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叮嘱：“慢些走，别摔着，这布可金贵着呢！”
青娘点点头，把扁担往肩上挪了挪，避开磨红的地方：“周叔，您王掌柜要是不满意怎么办？我总怕颜色不够匀，或者固色不好。”
“放心！”老周拍了拍胸脯，声音洪亮，“你染的布，我亲眼看着煮了两遍，上次张阿婆用你的布做了个帕子，洗了三次都没掉色，比城里布庄的布还结实。王掌柜要是不满意，我第一个不答应！”
话虽这么，青娘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这是她第一次接这么大的订单，五十匹布，关系到她能不能在镇上站稳脚跟，能不能给村里的阿婆们兑现承诺。她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带子，指节微微泛白，眼睛却亮得很——就算真有问题，她也能改，大不了再染一次，绝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走了将近三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镇上的牌坊。牌坊上刻着“落马镇”三个大字，已经有些斑驳，却透着几分烟火气。镇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挑着菜筐的农妇、背着书包的孩童、推着车的摊贩，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老周熟门熟路地领着青娘往街东头走，那里就是王掌柜的布庄。
布庄的招牌是“同德布庄”，黑底金字，擦得锃亮。门口挂着几匹现成的布，红的、蓝的、白的，颜色鲜亮，却比青娘染的布少了几分自然的温润。老周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长衫的伙计就迎了上来：“周货郎，您可来了！王掌柜昨还念叨您呢！”
“李伙计，辛苦你通报一声，就我们把布带来了。”老周笑着，指了指青娘，“这位就是染布的青娘，手艺可好了。”
李伙计打量了青娘一眼，眼里带着几分惊讶——没想到这么好的染布，竟是个年轻姑娘染的。他连忙点点头：“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同德布庄的王掌柜。他脸上带着笑容，快步走上前，握住老周的手：“周兄，可把你盼来了！这位就是青娘姑娘吧？果然年轻有为！”
青娘连忙放下扁担，行了个礼：“王掌柜，您好。我把您要的五十匹布带来了，您过过目，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改。”
“好，好！”王掌柜笑着点头，让人把布搬进店里，“咱们里面，外面人多，不方便。”
店里宽敞明亮，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布料，还有几个客人正在挑选。王掌柜把青娘和老周领到后堂，让人把染布铺开。二十匹浅红、二十匹淡黄、十匹青绿，三种颜色在阳光下层层叠叠，像铺开了一片春日的花田。浅红的布透着淡淡的茜草香，摸起来柔软顺滑；淡黄的布带着黄苣清苦气，质地厚实；青绿的布泛着野艾的凉意，布料紧密，水珠落在上面，竟真的滚了下来，没留下半点痕迹。
“好布！真是好布！”王掌柜拿起一匹青绿布，翻来覆去地看，眼睛都亮了，“这防水效果，比我预想的还好！颜色也匀，摸着手感也舒服，用来包药材、做书包，再合适不过了！”
青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王掌柜满意就好。这布我煮了两遍，加了明矾固色，您放心用，洗多少次都不会掉色。”
“我信你！”王掌柜放下布，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青娘，“这里面是五千文钱，五十匹布，一匹一百文，一分不少。你点点？”
青娘接过钱袋，沉甸甸的，铜钱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手都有些发抖，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点，王掌柜是实诚人，我信您。”
王掌柜哈哈大笑：“好！果然是个爽快的姑娘！我跟你，我已经跟镇上的药铺和学堂都打过招呼了，他们都你这布好，下次还要订。我还想跟你长期合作，以后你染的布，我全包了，价格咱们好商量，怎么样？”
青娘又惊又喜，连忙点头：“谢谢王掌柜！我一定好好染布，不辜负您的信任！”
老周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我就嘛，青丫头的手艺错不了！王掌柜，以后您可得多照顾照顾她，这丫头不容易，一个人在村里打拼，全靠这门手艺吃饭。”
“那是自然！”王掌柜点点头，“青娘姑娘，你要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镇上的人我还算熟，要是有人敢找你麻烦，我帮你撑腰！”
青娘心里暖暖的，连忙道谢。又跟王掌柜聊了一会儿，约定下次交货的时间和数量，才跟老周一起离开布庄。
走出布庄，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青娘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心里充满磷气——有了这笔钱，她可以给村里的阿婆们买新布、新衣裳，还可以买些好的染料和布料，把染布的生意做得更大。
“周叔，咱们去买点东西再回村吧？”青娘提议道，“我想给张阿婆、王阿婆她们买点布料，再买些城里的点心，让她们尝尝鲜。”
“好啊！”老周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买点货，咱们一起去。”
两人先去了布庄旁边的点心铺，买了几包糖糕、酥饼，又去了另一家布庄，买了几匹素色的细布——这种布比青娘平时用的布好，做衣裳舒服，阿婆们肯定喜欢。青娘还特意给陈砚买了一包茶叶和一本新的草药图谱，上次陈砚送她一本旧的，她一直记在心里，这次有了钱，终于能报答他了。
买完东西，已经快到中午了。老周要去镇上的货栈提货，让青娘先回村。青娘怕老周一个人忙不过来，想留下来帮忙，老周却摆摆手：“不用，你快回村吧，阿婆们肯定等急了。我提完货就回去，咱们晚上在你家吃饭，我给你带瓶好酒，庆祝庆祝！”
青娘只好点点头，背着买好的东西，挑着空扁担，往青石村走去。路上，她哼着村里的调，脚步轻快，心里的喜悦像开了花一样。
走到离村子还有几里路的地方，突然听到路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青娘心里一动，这声音有些熟悉，像是陈砚的声音。她连忙放下东西，拨开草丛一看——果然是陈砚，他正靠在一棵大树上，脸色苍白，额头渗着冷汗，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药篮，里面装着些草药。
“陈大哥！你怎么了？”青娘连忙跑过去，蹲在陈砚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陈砚看到青娘，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青娘，你怎么在这儿？我……我昨去山里采草药，不心淋了雨，回来就发烧了。想回村找你，走到这儿就走不动了。”
“你怎么不找个人帮忙啊？”青娘又急又心疼，连忙从怀里拿出水壶，递给陈砚，“快喝点水，你烧得厉害，得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再吃点药。”
陈砚喝了口水，咳嗽了几声：“山里没人，我怕麻烦别人……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你不用管我，快回村吧。”
“不行！”青娘坚定地摇摇头，“你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能不管你？我扶你回村，去我家休息，我给你煮点药。”
着，青娘把陈砚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力扶着他站起来。陈砚比青娘高不少，又发着烧，身体很重，青娘扶着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她却半点不敢放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陈砚安全送回村，让他好好治病。
路上，陈砚靠在青娘肩上，意识有些模糊，却还不忘叮嘱：“青娘……别累着……我自己能走……”
“没事，我不累。”青娘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陈大哥，你再坚持一会儿，快到村了。”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青石村的村口。青娘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肩膀被陈砚的胳膊压得又酸又疼，却还是扶着陈砚，快步往自己家走去。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王阿婆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到青娘扶着一个男人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跑过来：“青丫头，这是怎么了？陈郎中怎么了？”
“阿婆，陈大哥淋了雨，发烧了，您快来帮忙，把他扶进屋里休息。”青娘气喘吁吁地。
王阿婆连忙上前，和青娘一起把陈砚扶进屋里，放在床上。青娘又连忙去灶房烧热水，找陈砚上次送她的草药图谱，按照上面的方子，找了些紫苏叶、生姜、柴胡，煮了一碗退烧药。
“阿婆，您帮我看着陈大哥，我去叫张阿婆来帮忙，顺便拿点干净的布来。”青娘一边煮药，一边对王阿婆。
王阿婆点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青娘快步跑到张阿婆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张阿婆。张阿婆连忙拿了些干净的布和被褥，跟青娘一起回到家。
此时，陈砚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色还是很苍白。青娘端着煮好的药，走到床边，心翼翼地喂他喝。药很苦，陈砚却一口没剩，全都喝了下去。
“谢谢……”陈砚虚弱地，“又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青娘笑了笑，“你上次还救过我呢，我帮你是应该的。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煮点粥，等会儿你吃点东西，病才能好得快。”
着，青娘又去灶房煮粥。张阿婆和王阿婆在屋里照顾陈砚，帮他擦汗、盖被子，还跟他聊着，问他怎么会淋了雨。
煮好粥，青娘端给陈砚，看着他慢慢喝下去，才松了口气。又跟阿婆们商量，让陈砚在她家养病，等病好了再走。阿婆们都很乐意，还要轮流来照顾陈砚。
傍晚的时候，老周也回来了。看到陈砚在青娘家养病，连忙问清楚情况，还特意去镇上买了些肉和鸡蛋，让青娘给陈砚补补身子。
接下来的几，青娘每都给陈砚煮药、煮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村里的阿婆们也经常来探望，送些自家种的蔬菜、鸡蛋，还有的给陈砚缝了新的帕子。陈砚的病渐渐好了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第五的时候，陈砚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看着青娘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却也有些过意不去：“青娘，这些谢谢你了，还有各位阿婆。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青娘笑着：“不用谢，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等你病好了，再教我认些草药，好不好？”
陈砚点点头：“好啊！等我病好了，我带你去后山，教你认更多的草药，还教你怎么配药。对了，你上次去柳溪村采染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青娘摇摇头：“没有，多亏了周叔，还有柳溪村的王二和李婶，他们都很帮忙。我还跟镇上的王掌柜长期合作了，以后染的布，他全包了。”
“那太好了！”陈砚由衷地为青娘高兴，“我就知道，你这么能干，肯定能把生意做好。以后你要是想去县城，我可以给你指路，县城里有很多药铺和布庄，不定能帮你拓展生意。”
青娘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正想以后去县城看看呢，只是一个人去不安全，有你指路，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砚看着青娘，眼神里带着几分温柔。青娘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去收拾桌子。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馨而美好。青娘心里清楚，她和陈砚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春里的嫩芽，悄悄破土而出，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欢喜。
她知道，她的乡土求生之路，不仅收获了生意上的成功，还收获了珍贵的友情和或许会萌芽的爱情。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有很多困难等着她，但她不再害怕——她有手艺，有真心，有这么多好心人陪伴，她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充满希望和温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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