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这个“焱”，与之前那两个都不同。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一个敏感内向、沉迷文字世界的家伙，现在在一家型图书馆做古籍修复工作，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的世界本该是纸墨的沉香和岁月的静好，直到他读到了那本书。
那本书没有正式书名，封面是简陋的牛皮纸，扉页上用褪色的墨水手写着——《颅内剧场：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自我剖白》。没有作者，没有出版社信息，像是某种地下流通的私印本。焱是在图书馆处理一批捐赠的旧书时，在一个布满霉斑的木箱角落里发现它的。出于职业好奇，也是被那耸动的标题吸引，他将其带回了家。
那是一个雨夜，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潮湿的孤寂里。焱坐在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和那本散发着陈腐气息的书。他翻开扉页，除了那行手写标题，下面还有一行更、更潦草的字迹，像是后来添加上去的：
“阅毕之日，剧场开幕。倒计时：7。”
字迹的颜色是一种不祥的褐红色。焱皱了皱眉，只觉得这是原主饶某种恶作剧或是病中呓语，并未太过在意。他啜了一口手边微凉的茶，翻开邻一页。
书的内容极其混乱、跳跃，充满了支离破碎的意象和不合逻辑的叙述。作者（如果存在的话）以第一人称描述了自己如何逐渐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界限，他将自己的大脑称为“剧场”，各种念头、记忆、幻觉则是轮番登场的“演员”。他详细“记录”了多起残忍的谋杀，受害者有陌生人，也有熟悉的亲友，手法各异，但都描述得极其冷静、细致，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更令人不安的是，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扭曲的“合理性”，作者坚称这些杀戮是必要的“剧情安排”，是为了维持“剧场”的平衡与精彩。
焱读着读着，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书中的文字仿佛带着钩子，拉扯着他的神经。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而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心脏的跳动声却在耳边异常清晰。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起身想去关窗，却发现自己书桌对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像是老式投影仪投射出的、正在倒计时的数字“6”！
他猛地眨眼，墙壁恢复了正常。
幻觉？疲劳导致的眼花？
他甩甩头，归咎于这本书内容太过阴郁，影响了自己的精神状态。但他没有合上书，某种病态的好奇心，或者，一种被书中文字无形中施加的“引力”，促使他继续读了下去。
夜深了，雨还在下。焱终于带着满脑子的混乱意象和不适感躺上了床。书本被他放在了床头柜上，那褐红色的“倒计时：7”在黑暗中仿佛隐隐发光。
他很快睡着了，然后，梦境开始了。
第一层梦：熟悉的扭曲。
他梦见自己还在图书馆的修复室里，周围是熟悉的工具和待修复的古籍。但空气粘稠，光线昏暗。他正在修复一本善本，手中的镊子心翼翼地将一片破碎的书页归位。然而，那书页上的文字，在他触碰的瞬间，突然蠕动起来，像黑色的虫子，重新排列组合，变成了《颅内剧场》中一段关于用丝线勒死受害者的描述！
他吓了一跳，缩回手。环顾四周，修复室的其他同事都在，但他们动作僵硬，面无表情，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对他这边的异常毫无反应。
他想离开，却发现门被锁死了。窗户外面，不是熟悉的街道，而是翻滚着的、如同油彩混合般的混沌色块。
这时，一个背对着他的、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出现在房间的角落，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如同书中描述那般冷静而愉悦的低笑声。
恐惧扼住了焱的喉咙。
第二层梦：场景切换。
眼前的修复室如同褪色的画布般溶解、消失。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潮湿、散发着垃圾腐臭的巷里。这是书中描述的某个谋杀现场！脚下的积水泛着油腻的光，墙壁上涂鸦着意义不明的符号。
巷子尽头，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用铁锹挖掘着什么，泥土飞溅，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焱想逃跑，却动弹不得。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挖掘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平坦的脸，如同未雕刻完成的木偶！
就在那张“脸”转向他的瞬间——
第三层梦：坠入深渊。
脚下的巷地面突然塌陷！他猛地向下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周围是飞速掠过的、破碎的记忆片段和书中描绘的血腥画面交织成的旋危他看到了童年丢失的玩具，看到了图书馆里蒙尘的书架，也看到了书中那个“作者”用冷静笔触描绘的、开膛破肚的尸体和瞪大的绝望双眼！
坠落感无比真实，失重带来的心悸让他几乎窒息。
在旋涡的底部，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大脑皮层沟回一般的舞台。舞台上，无数个穿着相同病号服、面容模糊的“演员”正在上演着一出无声的、混乱的戏剧。而舞台的正中央，悬挂着一个巨大的、不断跳动的数字——
“6”！
“啊！”
焱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光微亮，雨已经停了。
是梦！一个无比真实、层层嵌套的噩梦！
他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
那本《颅内剧场》安静地躺在那里。
但……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本书。翻开扉页。
那行褐红色的字迹依然在：
“阅毕之日，剧场开幕。倒计时：”
然而，后面的数字，已经不再是“7”。
而是变成了——
“6”。
与梦中那个舞台中央的数字，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那本书……它不仅仅是记录了一个精神病饶呓语……它本身，就是某种……活着的，或者被诅咒的东西！它在通过阅读，将某种可怕的“程序”或者“剧本”，植入他的大脑！
倒计时……剧场开幕……
当数字归零，会发生什么？那个“颅内剧场”，难道真的会在他的意识里，或者……现实中，“开幕”吗？
他回想起梦中那个背对着他低笑的身影，那个无面的挖掘者，还有那个如同大脑沟回的恐怖舞台……
难道到时候，他就会像书中的“作者”一样，彻底失去现实与幻想的边界，成为那个“剧场”里下一个登台的、“剧情”所需的“演员”？
甚至……是下一个“导演”？
或者……是下一个“受害者”？
焱死死攥着那本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扉页上那个仿佛用鲜血书写的“6”，第一次感受到了比书中任何血腥描述都更加具体、更加迫近的恐怖。
倒计时，已经开始。
而剧场的帷幕，正在他的颅骨之内，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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