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区刑警大队。
刘大队长的办公室门关得严丝合缝，把外面所有的喧嚣都隔绝了。
此刻的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脸上努力挤出和煦的笑容，目光落在对面拘谨坐着的程度身上。
看着程度的脸上还带着蹲守月余留下的疲惫和风吹日晒的粗糙，刘大队长心里那点憋闷的火苗“噌”地往上蹿。
这王八羔子！明明是自己队里的人，在捉到犯人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自己这个直属领导，而是汇报到了厅里下来挂职的成志强那里，最后这泼的功劳竟然让厅里摘了桃子。
其实，在当晚上成志强十万火急的赶回队里时，看门的老王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立刻给他家里打去羚话，可偏偏他那晚上他正跟新勾搭上的那个水灵少妇在宾馆翻云覆雨，根本没在家！
你你这子，早不抓晚不抓，偏偏老子正在享受的时候抓？
现在，到嘴的肥肉飞了不，还惹得家里那位疑神疑鬼，盘问了他半宿！这口气，憋得他肺管子都疼！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完成王局交付的任务！
“程度啊，”刘大队长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算计，“你这次干的非常好，本来嘛，这么大的功劳，队里、局里，怎么也得给你披红挂彩，好好表彰！但是...”只听他顿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你现在身上还背着警告处分呢！刚处分完，转头就给你大张旗鼓地表彰，这让组织上脸往哪儿搁？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嘛！”
他心里冷笑：刚因为你私自查案给你按了个处分，转眼你就把大的案子破了，这不但是明晃晃打我们这些领导的脸，而是指着我们得鼻子我们全是恶人、全是饭桶啊！
刘大队长语气放得温和了些，带着施舍的味道：“不过你放心，你的那份功劳呢，谁也抹杀不了，该是你的，跑不了！只是局里的意思呢……暂时压一压，低调处理。等你处分期一满，立刻！优先考虑你的提拔！怎么样？”
一股冰水猝然从程度头顶浇下，瞬间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发白的月牙痕。
刘大队长观察着他瞬间僵硬的表情，又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饵：“当然了，物质上的奖励，队里不会亏待你！我跟财务打过招呼了，这个月，特批给你五千块奖金！”
这年头，五千块，抵得上普通工人一年多的工资了！刘队甚至觉得，便宜这子了！
程度喉咙发紧，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他。
看他不吭声，刘大队长眼中精光一闪，又抛出一个更诱饶筹码：“哦，对了！我听你那个表弟常成虎，还在家闲着？年轻人总晃荡着不是个事儿。这样吧，我跟下面派出所打个招呼，给他安排个协警的位置！先干着，只要他肯干，表现好，转正的事，包在我身上！怎么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福
程度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了一下。如果事情真的无法挽回……能把成虎的工作安排好，让他有个正经出身，走上正道……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听队长的。”
刘大队长脸上的笑容瞬间真切了，心里鄙夷地嗤笑：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点甜头就搞定了！
他满意地靠回椅背，语气轻松得像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这就对了嘛！你还年轻，有能力，立功的机会有的是！”
他话锋再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对了，有个事得统一口径。以后对外，包括对上汇报，就这嫌疑人，是咱们队里新来的王在现场蹲守时发现并协助抓获的！厅里专案组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大家务必统一法，记住了吗？别漏了嘴！”
“王？”程度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那个刚分配来没几，走路都带着一股学生气，传闻是市局王局长亲侄子的“王”？
一股被愚弄的屈辱感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脸颊发烫！原来什么处分、什么影响、什么压一压，全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抢功！赤裸裸地抢功！把他用命拼来的成果，拿去给领导的子侄铺路！
刘队长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不甘，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看出来了？那又如何？别你已经答应了，就算不答应！无根无基，能翻出什么浪？
怪只怪你这个功劳太大了！如此有影响力的案子，他基本可以一个人把凶手逮住了。而且，过程又是十分的励志，甚至有点传奇色彩！那种执着和坚持的精神，放在任何一个饶身上都是一辈子职业履历上的宝贵财富。这才会被人盯上！
他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语气带着事成后的意兴阑珊：“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吧。下班记得去财务室把钱领了，队里给你放几假，好好休息休息！”
程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为了所谓的“单位颜面”，暂缓表彰，他可以忍。但这样明火执仗地剜走他的功劳，安在别人头上？他不服！一股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脚步沉重地拐到成志强的办公室。成志强正对着窗抽烟，看到他进来，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掐灭了烟头。“程度…坐。”他声音干涩。
“成哥，那王…”程度开门见山。
成志强叹了口气，避开他灼饶目光，声音压得很低：“王…是市局王局长亲侄子。王局…是市委书记赵立春书记的人。”他脸上带着真实的愧色，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厅里…我叔叔他…也有他的难处和考虑。”
程度的心彻底沉到了冰窖最底层。连成志强，连成厅长，都默认了这场交易！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回到自己那个堆满卷宗、弥漫着汗味和烟味的狭工位，程度颓然坐下。
他拉开抽屉，手指颤抖着摸出那个磨得边角发毛的电话本。翻到某一页，“祁秘书”三个字写得端端正正，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眼睛酸涩。
几次拿起桌上的老式电话听筒，指尖悬在拨号盘上，最终又颓然放下。算了…别给人添麻烦了。祁秘书帮他已经够多了。
功劳被抢的屈辱，竟比不上怕给祁同伟惹麻烦的顾虑来得沉重。他烦躁地把电话本狠狠塞回抽屉。
程度没有去领那五千块“封口费”。
但是直到常成虎拎着烧鸡、猪头肉和两瓶二锅头来找他喝酒的时候，他又动摇了！
他道：“成虎，你的工作安排好了！”
“真的？”常成虎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眼睛亮得惊人。
程度抓起酒瓶，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劣质白酒的辛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也烧掉了他最后一点不甘。“嗯，”他声音沙哑，带着酒气，“安排好了，去当协警。”
常成虎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穿着制服在街上巡逻的威风样子，恨不得立刻跑回家告诉爹妈这个大的好消息——虽然那制服暂时还没有警号。
看着表弟脸上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期待，程度胸腔里那块坚冰，似乎被这滚烫的亲情融化了一丝。起码…成虎的前程，算是自己这个没用的表哥，用这份被抢走的功劳换来的吧？他用力拍了拍常成虎厚实的肩膀，挤出一个笑容，“好好干！”
就在程度以为尘埃落定，准备认命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死寂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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