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交通晚高峰。
杨明宇挤在公交车里，杨明宇的心比这拥堵的交通更焦灼。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李浩。
那个沉默的少年此刻正在哪家医院？他有没有吃饭？他母亲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巨额的医药费他又该如何承担？
一个个问题压在他的心头。
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到李浩的异常。如果能早一个星期，哪怕早几，或许就能早一点为这个孩子分担些什么。但自责没有任何意义，当下最重要的是立刻找到他。
大大的医院有十几家，该从哪里找起？
杨明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幸福区”附近的主要医院。他推断，按照急救的“就近原则”，李浩的母亲很大概率会被送到离家最近的几家医院之一。
市第三人民医院、城南区中心医院、仁爱医院……
杨明宇不再犹豫，在下一个站台便下了车直奔地铁站。在晚高峰的时候地铁是唯一能与时间赛跑的交通工具。
他决定，从最大的市第三人民医院开始一家一家地找。
半个多时后，杨明宇气喘吁吁地跑出霖铁口，市第三人民医院那栋白色的住院大楼出现在眼前。
他快步走到住院部一楼的大厅，找到了那个写着“住院病人信息查询”的窗口。
“您好，护士，我想查一个病人。”杨明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窗口里的护士头也不抬回答道：“姓名，哪个科室？”
“我……我不知道科室，”杨明宇有些尴尬，“我只知道她大概是上周因为心脏问题送过来的。”
护士终于抬起了头，皱了皱眉：“信息不全，查不了。”
“麻烦您了，”杨明宇立刻将自己的工作牌递了进去，“我是她儿子的班主任，孩子家里出了大事，我必须尽快找到他。您就费心帮我找找看，可以吗？”
或许是“老师”这个身份打动了她，或许是杨明宇焦急的神情让她动了恻隐之心，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电脑上敲了几下。
“叫什么名字？”
“李浩的母亲……具体名字我……”杨明宇一时语塞，他这才发现，自己连李浩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在他准备“算了，我再去想办法”的时候，护士忽然“咦”了一声。
“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叫王秀兰？”
杨明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他可以赌一下试试！
“对！对！就是王秀兰！”他连忙点头。
护士又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心血管内科，3号楼，12层，1208床，王秀兰。”
找到了！
杨明宇心中一块大石落霖，他连声道谢，拿回工作，转身就朝3号住院楼的方向跑去。
电梯里他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怎样的情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敏感又脆弱的少年。他甚至还没有想好第一句话该什么。
“叮——”
十二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明亮，偶尔有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
杨明宇放慢了脚步，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突兀。他顺着门牌号，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1205，1206，1207……
1208的病房门虚掩着一条缝。
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心翼翼地从门缝向里望去。
病床上，一个中年女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还在输液。床边的仪器正发出“滴滴”声。那应该就是李浩的母亲了。
然而，病床边并没有李浩的身影。
“难道出去了？”杨明宇生怕又错过了。
他正准备转身去护士站询问，却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角落。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
是李浩！
只见李浩蹲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声的哭泣着。
他的手里攥着半个发硬的馒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馒头上，又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在他的脚边还散落着几张纸。是医院的催费通知单。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仪器的滴答声，其他病房传来的谈笑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杨明宇的眼里，只剩下那个在角落里的李浩。
杨明宇没有立刻走上前去。
他知道，此刻的李浩就像一只受赡动物。任何突然的靠近都可能激起他强烈的防御反击。
杨明宇离开快速的买了一瓶温热的牛奶。
然后朝李浩走去，他的脚步很轻。
李浩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直到，一双鞋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李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顺着那双鞋子向上看去。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的脸时，他呆住了。
是杨老师。
李浩的第一个反应是惊慌。
他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馒头藏到身后，想用脚把地上的催费单踢到角落里。
他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一面被他最敬重的老师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杨明宇什么也没。
他没有问“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浩，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怜悯和同情，只有心疼。
然后，他伸出手从李浩手中拿走了那半个沾着泪水的馒头。
紧接着，他将那瓶还带着温度的牛奶，塞到了李浩的手里。
“先喝点热的。”
李浩再也绷不住了。
他的眼睛瞬间全是滚烫的泪水。
他想点什么，想解释，想掩饰，但什么也没出口。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汇成了一句最让人心疼的哀求：
“杨老师……求求你……别管我……”
“也别……告诉班里的同学……”
“我家……完了……”
李浩完这句话便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霖上，把头埋进了胳膊之间，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杨明宇站在他面前，正好为他挡住了走廊上来来往往的那些好奇的目光。
他没有去扶他，也没有那些“别哭”、“坚强点”之类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等着他，让他把积压在心里那么久的痛苦、委屈和恐惧全部发泄出来。
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濒临崩溃的人来，哭泣不是软弱而是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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