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木门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陆延的拐杖笃笃敲着地面,每一声都像在数着日子。苏星晨扶着他往最里侧走,指尖划过积灰的货架——第三排最上层,那个蓝白条纹的铁盒还在,边角锈得发褐,却被人用布擦得干干净净。
“就是它了。”陆延仰头示意,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苏星晨搬来木梯,爬上去时,膝盖咯吱响了一声——人老了,连抬手够东西都费劲。铁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薄荷与奶糖的气息漫出来,像忽然闯进了几十年前的夏。
“你看这糖纸,”苏星晨抽出一张,对着光举起来,“当时你总我浪费,一张糖纸能夹在书里存半年。”那是张橘子味的玻璃糖纸,印着胖娃娃抱橘子的图案,边角被牙咬出细碎的豁口——是星晨时候的杰作,总爱把糖纸叼在嘴里,“这样能多尝到点甜”。
陆延弯腰从盒底翻出个铁皮罐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卷成卷的糖纸,用红绳系着。“这是你二十岁那年攒的,”他抽出一卷展开,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糖纸,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当时你在纺织厂上班,午休时总跟工友换糖纸,要集齐一整套水果图案。”
苏星晨忽然笑出声:“记得!李姐还我‘都当姑娘了,还跟孩似的’。”她指尖划过一张苹果味的糖纸,上面有个的指印——那是当年陆延不心按上的油墨,他刚从印刷厂下班,满手墨渍还没洗干净。
铁盒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陆延穿着工装,手里举着张糖纸对镜头笑,苏星晨扒着他的胳膊,抢着把半张脸埋在他肩头。“这张是结婚那年拍的,”陆延摩挲着照片边缘,“你非要举着那张‘喜糖’糖纸拍照,这是‘甜的证据’。”
正着,仓库门口探进个脑袋,是孙女举着颗水果糖跑进来:“爷爷!奶奶!妈妈买了葡萄味的糖,新出的!”她把糖塞给苏星晨,包装纸亮晶晶的,印着卡通葡萄图案。
苏星晨剥开糖纸,把糖塞进陆延嘴里,自己则心地把新糖纸叠好,放进铁盒最上层。“你看,”她冲陆延眨眨眼,“又添了一张。”
陆延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这盒子都装不下了,改找个大的来。”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糖纸,边角都磨卷了——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吃的奶糖纸,当时陆延紧张得手心冒汗,把糖纸攥成了团,还是苏星晨一点点展平的。
“刚才整理旧物翻出来的,”陆延把糖纸放进铁盒,“总觉得该存着。”
苏星晨看着铁盒里层层叠叠的糖纸,忽然发现它们像极了树的年轮:最底下的泛着旧黄,是孩童时期的牙印和口水渍;中间的带着工厂机油味,是青年时的莽撞与鲜活;最上面的崭新发亮,沾着孙女的手印。而每一层之间,都夹着根红绳,是陆延偷偷系的——他总“系紧点,别让甜跑了”。
“你听,”苏星晨忽然侧耳,“糖纸在响呢。”
陆延仔细听了听,仓库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孙女在院子里追蝴蝶的笑声。“哪有声音?”
“有的,”苏星晨指着铁盒,“是甜在慢慢发酵呢。”她拿起一张新糖纸,轻轻盖在最上面,“就像咱们现在,日子过得慢,可甜却越攒越多。”
陆延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皱纹传过来,暖得像年轻时他揣在怀里给她捂热的烤红薯。“走吧,”他拄着拐杖起身,“丫头该等急了,回家给她讲故事——就讲‘糖纸里藏着爷爷奶奶的秘密’。”
苏星晨笑着应好,抱起铁盒往外走。阳光穿过糖纸,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彩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陆延的拐杖敲在地上,笃笃,笃笃,像在数着糖纸里藏着的岁月,每一声,都裹着化不开的甜。
走到门口时,苏星晨回头看了眼铁盒里的糖纸,忽然发现最底层那张橘子味的,边角的牙印旁边,不知何时被陆延用钢笔补了个的爱心——大概是当年她没注意时,他偷偷画的吧。
她忽然想起陆延常的那句话:“甜这东西,藏得越久,越够味。”
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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