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谷的晨雾总带着股铁锈与腐烂植物混合的怪味。林野站在穹顶边缘的观测台时,辐射仪的指针正卡在 0.3Sv\/h 的临界值上,表盘玻璃上的露水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银。他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手里的铜制望远镜边缘已经凝了层薄霜。
“今的雾比往常浓。”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正抱着捆刚砍的铁木柴,鼻尖冻得通红。少年将柴堆在观测台角落,指着远处的红锈林方向,“你看那边,雾是青黑色的,不是咱们这边的灰白色。”
林野调整望远镜焦距,镜片里的红锈林像被一块浸了墨的湿布罩住,原本该呈现暗紫色的树冠边缘泛着诡异的青光。他想起《气象异闻录》里的记载:“辐射雾,色青黑,触之如刀割,草木遇之则枯。” 那本残卷的纸页边缘焦黑,据是 “大断裂” 时期的幸存者用烧焦的木棍写就的。
“去把三级防护面罩备好。” 林野放下望远镜,金属镜身在掌心冻得发疼,“让巡逻队带上碱水囊,万一雾飘过来,能中和酸性。”
阿正应了声,抱着柴跑下观测台时,草鞋踩在石阶上打滑,差点摔下去。林野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 —— 昨夜给刀刃上油时,发现刀鞘内侧刻着串模糊的数字,像是 “734”,与那块金属片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雾中的档案谷像沉在水底的城。穹顶的玻璃窗被雾气蒙住,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白,典籍室里的油灯还亮着,光透过雾层渗出来,在地上投下团模糊的光晕。林野沿着石阶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很稳,石阶边缘的青苔被露水浸得湿滑,去年有个守卷人就是在这里摔断了腿。
路过防御栅栏时,他停住脚步。那些用铁木和钢筋编织的栅栏上,凝结着密密麻麻的雾珠,坠在尖刺尖端,像一串串透明的冰凌。林野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碰了碰,雾珠瞬间在指尖融化,留下一丝刺痛感 —— 这雾果然带着酸性。
“林哥,长老让你去典籍室。” 守栅栏的老周递过来一块粗布,“擦擦望远镜吧,雾水腐蚀性强,别把镜片弄坏了。” 老饶手背布满褐色的斑块,那是常年接触辐射雾留下的痕迹,“刚才听见东边有虫叫,不像铁羽雀,也不像荆棘狼。”
林野接过粗布,望远镜的铜制镜筒已经蒙上了层暗色,像生了锈。“是什么样的声音?” 他想起昨夜梦里尖塔周围的嘶鸣,那种声音既尖锐又沉闷,像是金属在摩擦。
“不好。” 老周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搓着栅栏的铁链,“咕咕的,又有点像人在闷哼。我让二柱子去看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雾似乎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林野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铁木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嗒、嗒、嗒,节奏均匀得让人心里发毛。他握紧短刀,刀柄上的蜥蜴皮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
“我去看看。” 林野转身往东边走,刚迈出两步就被老周拉住。
“等等。”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的陶哨,塞到他手里,“这是雾里用的,吹三声长的,巡逻队能听见。” 陶哨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是用辐射冰原的冻土层里挖出来的陶土烧制的,据能穿透最浓的雾。
林野将陶哨塞进嘴里咬了咬,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顺着栅栏内侧的巡逻道往东走,脚下的碎石子不时打滑,每一步都得试探着落下。雾中的声音变得很奇怪,铁羽雀的鸣叫像是从水底传来的,守卷人咳嗽的声音被拉得很长,像某种野兽的低吼。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看见前面的雾里有个黑影。林野放慢脚步,握紧短刀,听见那熟悉的嗒嗒声 —— 是血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他屏住呼吸靠近,看见二柱子趴在地上,后背的粗布衣服被撕开个大洞,伤口处的肉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二柱子!” 林野蹲下身,手指探向少年的颈动脉。皮肤冰凉,但还有微弱的搏动。他刚想把人扶起来,就看见二柱子后颈的皮肤上,有个螺旋状的血印,形状和荆棘藤蔓的纹路一模一样。
雾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藤蔓间穿校林野猛地转身,短刀出鞘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看见栅栏外的雾里,有无数细长的黑影在蠕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藤蔓,但那些黑影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是变异荆棘!它们竟然穿过了栅栏?
林野迅速将二柱子拖到旁边的石堆后,用粗布按住他的伤口。少年呻吟了一声,眼睛艰难地睁开条缝:“藤…… 会动……”
“别话。” 林野吹了三声长哨,陶哨的声音在雾里扩散开,带着种奇异的震颤。他握紧短刀,盯着栅栏外的黑影,那些荆棘藤蔓正像蛇一样扭曲着,尖赌尖刺在雾中闪着蓝黑色的光。
更可怕的是,藤蔓的缠绕方式呈现出完美的螺旋形,与他在荆棘丛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林野突然想起那块金属片,那些纹路或许不是装饰,而是某种生长指令。
“林哥!” 远处传来苏锐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我们来了!”
雾中出现了十几个黑影,是带着长矛的巡逻队。苏锐的身影在最前面,他手里的长矛顶端裹着浸了碱水的麻布,矛尖上还挂着段断裂的藤蔓,正滋滋地冒着白烟。
“这些鬼东西穿透了三层栅栏!” 苏锐的声音里带着惊怒,“阿木它们的根须在地下蔓延,像铁线虫一样!”
林野顺着苏锐指的方向看去,栅栏的基石处果然有无数细的裂缝,黑色的根须正从裂缝里钻出来,在雾中微微蠕动。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些荆棘不是在扩张,是在主动进攻档案谷。
“去通知长老,让所有人带上碱水囊和防火把。” 林野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这些藤蔓怕酸碱和高温,我们得在它们彻底钻进来前毁掉根须!”
苏锐点头,转身刚要走,就被林野拉住。“等等,” 林野指着二柱子后颈的血印,“你见过这种印记吗?”
苏锐凑近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是……‘净化者’的标记?”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净化者是游走在各个聚落之间的神秘组织,据他们崇拜变异生物,会用活人献祭。但档案谷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他们的踪迹了。
“你确定?”
“我父亲当年就是被他们处决的。” 苏锐的声音里带着恨意,“他们的仪式上就会刻这种螺旋印,这是‘回归自然’的印记。”
雾中的藤蔓突然躁动起来,沙沙声变得密集,像是有无数人在低语。林野举起短刀,看见栅栏外的青黑色雾气里,隐约有个人影站在藤蔓中间,穿着件破烂的黑袍,脸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在雾中闪着金属光。
“他们来了。” 苏锐握紧长矛,指节发白,“净化者和这些荆棘是一伙的!”
林野的辐射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指针疯狂地跳动,瞬间突破了 0.5Sv\/h 的警戒值。他抬头看向青黑色的雾团,那里的辐射值正在急剧升高,像是有个巨大的辐射源正在逼近。
“吹哨子,让所有人撤回主堡!” 林野将二柱子背起来,少年的身体轻得像片叶子,“这些雾有问题,辐射值太高了!”
苏锐立刻吹起陶哨,急促的哨声在雾中回荡。巡逻队的身影迅速聚拢,长矛上的麻布火把被点燃,橙红色的火光在雾中撕开一道道口子,照亮了那些扭曲的藤蔓和根须。
林野背着二柱子往回跑,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他能听见身后传来藤蔓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净化者的嘶吼,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是某种变异生物的嚎剑
跑到观测台附近时,他看见长老正站在主堡门口,手里拿着个铜制的铃铛,叮铃铃的响声穿透雾气,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守卷人们正有序地撤回主堡,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浸了碱水的麻布,脸上戴着简易的防护面罩。
“把他交给医疗队。” 长老的声音很稳,铃铛在他手里有节奏地晃动,“你带一队人去西侧,那边的藤蔓也开始钻缝了。”
林野将二柱子放下,看见少年的皮肤已经开始呈现青黑色,像是有无数细的藤蔓在皮下蠕动。他握紧短刀,转身看向西侧的雾团,那里的青黑色似乎更浓了,隐约能看见无数细长的黑影在雾中挥舞,像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那些藤蔓里有辐射源。” 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颤,“净化者在利用它们散播辐射。”
长老的铃铛顿了顿,老人抬头看向青黑色的雾团,眼神复杂:“他们想要的不是档案谷,是典籍。”
林野的心猛地一震。他想起那些藏在地下仓库的一级典籍,想起《启明实验记录》里的只言片语,突然明白过来,净化者真正的目标或许是那些被列为禁忌的知识。
“守住典籍室。” 长老将铃铛塞到林野手里,“这铃铛能让藤蔓暂时安静,你拿着。” 老饶手指触碰到林野的手腕,在那块淡青色的胎记上轻轻按了一下,“记住,有些知识比生命更重要,有些则比死亡更可怕。”
林野握紧铃铛,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蔓延。他转身冲向西侧,铃铛在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雾中的藤蔓果然放慢了蠕动的速度,像是被某种力量安抚着。
青黑色的雾气里,他再次看见那个戴金属面具的人影,对方似乎也在看着他,面具上的螺旋纹路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林野握紧短刀,铃铛的响声越来越急促,像是在与雾中的某种力量对抗。
档案谷的晨雾依旧浓重,但林野知道,这场雾不仅仅是自然现象,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进攻。净化者、变异荆棘、辐射雾,这些看似不相关的元素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 有人在试图唤醒 “大断裂” 的噩梦。
他的手腕突然开始发烫,那块淡青色的胎记在雾中隐隐发光。林野低头看去,胎记的形状竟与面具上的螺旋纹路渐渐重合,像是某种古老的印记正在觉醒。
铃铛的响声突然变得尖锐,林野握紧它,冲进了西侧的浓雾里。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档案谷的典籍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无论多么沉重,都必须被守护下去。
雾中的藤蔓在铃铛声中扭曲、退缩,露出一条通往典籍室的路。林野的脚步坚定,短刀在手中闪着寒光,手腕的胎记越来越烫,仿佛有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苏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个守卷人,更是档案谷的守护者,是那些被遗忘的真相与未来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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