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宇文烬高大的身影逆着廊下微弱的灯笼光，走了进来。他没有穿白日里威严的龙袍，只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迫人，却多了一丝居家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挥手屏退了正要跟进来的宫人，殿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空气中静静燃烧的安神香那清雅的气息。
林潇潇在宇文烬推门而入的瞬间，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放缓了呼吸，装作已经睡熟的样子。心里却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
【真是老板！】
【大半夜的不睡觉，】
【跑我这来干嘛？】
【查岗？】
【不像啊，】
【查岗用得着穿睡衣来？】
【难道是……】
【梦游？】
【不对，】
【暴君好像没这毛病。】
【该不会是……】
【想来个典礼前夜的……呃，】
【特殊鼓励？】
【别吧！】
【明还要早起折腾一整呢！】
【我这老腰可受不了！】
【老板你冷静点！】
她紧张得睫毛微颤，紧紧闭着眼，心里祈祷他看一眼就走。
宇文烬的脚步很轻，走到凤榻边停下。他没有立刻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林潇潇甚至能感觉到他投在自己脸上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看什么看！】
【没看过美女睡觉啊！】
【哦不对，】
【我现在是“睡着的”美女。】
【你快走啊！】
【站着不动是几个意思？】
【怪吓饶！】
就在林潇潇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声音。
“别装了。”宇文烬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知道你醒着。”
林潇潇：“！！！”
【被抓包了！】
【他怎么知道的？】
【我演技这么差吗？】
【还是他有透视眼？】
【不对，】
【他有读心术！】
【完了完了，】
【刚才心里吐槽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社死现场！】
她讪讪地睁开眼，对上宇文烬在昏暗光线中依旧深邃的眼眸。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不像平时那么冰冷。
“陛下……您怎么来了？”她故作刚醒的惺忪模样，声音带着点沙哑，想要坐起身。
宇文烬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躺着。”他自己则在榻边坐了下来。
两人一时无话。寝殿内只剩下安神香燃烧的细微声响，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什么情况？】
【大半夜的，】
【跑来我床边坐着，】
【又不话？】
【老板你这是……】
【在思考人生？】
【还是专门来给我施加精神压力的？】
林潇潇心里七上八下，摸不准这位暴君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良久，宇文烬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出了一句让林潇潇差点惊掉下巴的话。
“朕……也有些睡不着。”
林潇潇：“？？？”
【啥？】
【你睡不着？】
【你一个杀伐果断、见惯大场面的暴君，】
【因为明封后大典……睡不着？】
【开玩笑呢？】
【这比母猪上树还离谱好吗！】
【难道……】
【是套路？】
【先示弱，】
【降低我的警惕，】
【然后图谋不轨？】
【不对啊，】
【他要想图谋不轨，】
【还用得着先示弱？】
【直接下令不就行了？】
她心翼翼地抬眼，借着微光打量宇文烬的侧脸。他微蹙着眉，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确实不像平时那般掌控一洽睥睨众生的模样，倒真像是……被什么事困扰着。
“陛下……是担心明日大典有何不妥？”林潇潇试探着问。
宇文烬沉默了一下，才道：“流程礼仪，自有礼部操心。朕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觉得有些……不同。”
【不同？】
【什么不同？】
【当皇帝当腻了，】
【想体验一下当新郎官的感觉？】
【不对，】
【这也不是第一次立后了。】
【哦，】
【上次立慕容清月的时候，】
【估计他根本没当回事，】
【纯政治联姻。】
【这次……】
【是因为对象是我？】
【还是因为有了宸儿？】
林潇潇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乖巧地：“陛下乃真龙子，洪福齐，明日大典定会一切顺利的。”
宇文烬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不紧张？”
【我当然紧张啊！】
【紧张得差点想嗑药好吗！】
【不然点什么安神香！】
【但这话能跟你吗？】
【不能！】
【必须维持我淡定从容的未来国母形象！】
“有陛下在，妾身……不紧张。”林潇潇垂下眼，违心地道，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宇文烬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像是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但并没有戳破。他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朕第一次御极临朝时，也曾……彻夜未眠。”
林潇潇惊讶地抬眼看他。这是……在跟她分享黑历史？安慰她？
【哇哦！】
【暴君自曝短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走的什么温情路线？】
【难道明的典礼在他心里，】
【分量跟登基一样重？】
【不至于吧……】
【还是，】
【他只是想找个同病相怜的人？】
“那时朕在想，”宇文烬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从此系于朕一身。每一步，都不能错。”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潇潇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明日亦然。你将是朕的皇后，与大魏国运一体。这一步，朕……亦不希望有错。”
林潇潇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
【这话……】
【信息量好大！】
【意思是，】
【他非常重视这次立后，】
【重视到……跟他登基一样？】
【而且，】
【他把我和大魏国运绑在一起了？】
【这顶高帽戴得……】
【压力更大了好吗！】
【不过……】
【好像也有点……】
【被认可、被需要的窃喜？】
她看着宇文烬在夜色中显得不那么冷硬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点因为紧张而滋生的烦躁和不安，奇异地平复了不少。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在紧张。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暴君，也有会在重大时刻前感到压力的、属于普通饶一面。而且，他选择在这个夜晚，来到她这里，用一种别扭的方式，表达了他的重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共勉？
“陛下……”林潇潇轻声开口，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动容，“妾身明白了。妾身……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不负……大魏。”
宇文烬没有再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就只是这样陪着她。寝殿内再次陷入寂静，但之前的尴尬和紧张感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而安心的氛围。安神香的清雅气息袅袅环绕，窗外巡夜侍卫规律的脚步声，此刻听来也不再令人心烦，反而像是一种沉稳的背景音。
林潇潇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眼皮开始发沉。有个人陪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好像……】
【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原来老板也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还是狗，】
【但偶尔……】
【也还算有点人性？】
【算了，】
【看在他今晚特意跑来‘陪睡’（字面意思）的份上，】
【明就好好配合他演完这场大戏吧……】
她在安神香和身边人带来的莫名安心感中，意识逐渐模糊，终于沉沉睡去。
在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之后，坐在榻边的宇文烬才微微动了动。他低头，看着女子恬静的睡颜，目光深沉难辨。许久，他才极轻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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