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叹云缓缓睁开双眼,梦醒了。
斩草已然不在,甲板之上传来一阵骚动,有客人来了。
李叹云乘坐的是一艘钢铁大船,乃是搭乘返航的道门军船,但也挂着宣义军的大旗,以示义使威仪。
唉,李叹云不知为何,明明什么也没有,却不愿意见到故人。
来客是墨门散修翟让和墨曲非,前者乃是筑基时的故友,后者自己算是对她有些恩情。
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哦…搭衬是神炼门的船,或许是船上修士走漏了消息。
神识放开,斩草正拦住二人不让入楼,翟让面上颇为尴尬。
“师父正在休憩,谁也不能进!”
“吾乃令师故友,我们之间没那么多规矩。”
“哼,我师父的朋友多了,不安好心的也不少!”
李叹云听到这里,知道无法再躲避了,连忙闪身出船,喝道:
“徒儿,退下。”
斩草悻悻的闪到一旁,李叹云笑呵呵的迎上前去。
翟让怪叫一声,夸张的喊道:“晚辈拜见李前辈!”
罢,作势要跪下行礼。
李叹云哪会不知道他是装腔作势,但有徒弟和墨曲非在,不能伤他面子,于是连忙一把拦住,道:
“翟兄,你我兄弟之间,安可拘于俗礼?可折煞我也!”
翟让也没有真的想跪,借力把住李叹云双臂,两人对视而笑。
百余年未见,翟让已然结丹,蓄起虬髯,而墨曲非还是筑基后期修为。
“墨曲非拜见李前辈,”墨曲非袅袅下拜,“百年不见,当年援手之恩,曲非没齿难忘。”
李叹云将她虚虚一扶,道:“起来吧,些许事,不必挂怀。”
随即就将两人迎入楼中,斩草被李叹云训了一句,不太痛快,毫不理睬李叹云让她入船之意,自顾自飞上空,远去了。
“这徒儿,越长越了,”李叹云对着两人歉意一笑,“请。”
有随行的礼仪弟子递上待客果品,李叹云亲手泡了茶,三人逐渐聊开。
原来,翟让因炼制一枚法宝,误邻一波战机,出关之后,立刻召集了人手远赴海上参战。
墨曲非虽是做了散修,但大义当前,却是第一批加入军阵的。
而且是加入的中路军,参与了血神殿一战,负伤之后回到海上养伤,这才遇到翟让的。
提起当日大战,墨曲非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双目之中先是露出恐惧之色,然后是无尽的哀伤,噙满泪水。
“那根本不是传闻中的七头元婴魔灵,其中有一头是化神期的,还有许无心,他也在…”
“魔雾滔…地灵气被夺…朱灵老祖以一敌三,尽毙三魔…”
“…段老祖化身一道擘巨剑,将空中的魔雾一劈两半,余威将魔阵摧毁,我们才得以生还,可他老人家却化作星星点点…”
“…魔灵有一种神通,出招极快,可以束缚元婴,无法逃离,凌老祖就是这么没的…”
翟让虎目含泪,单手紧紧握住腰间黑剑,不停的颤抖。
李叹云默然无语,他能想到战场会很惨烈,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惨烈。
两千多名修士啊,就这么没了…
墨曲非继续着:
“血夜叉幻化的分身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寄生魔能隐在血雾之中,中招者身体爆开,周围的人只要沾上一点血液,就可能是它的下一个目标…”
…
送别两人之后,李叹云对身边侍立的礼仪弟子道:
“记下来了吗?”
“都记下了。”
“抄一份给我,原稿你保管好了,以后传给你的弟子,你死它都不能丢。”
“遵命!”
翟让在得知自己要去往大周之后,告诉自己,百鬼夜行图并非本地所作,也是源自汉州墨门。
若能找到一名灵画师,或许有进阶为真正法器的可能。
可惜,百鬼夜行图,已经遗失了啊…
这么多年过去,恐怕要么被海中妖兽摧毁,要么化作谁的机缘了吧。
下无不散的宴席。
法宝,灵石,功法便像流水一般,在一个储物袋中待过百年,再流向另一个。
唉,李叹云幽幽一叹。
麒麟前辈,你还好吗?
还有她,是我的背上冷,还是外面的世界更冷一些?
无尽的思念和哀伤袭来,他的心累了。
他回到楼上,埋头呼呼大睡,谁也不见。
这次是真的一睡不起,直到斩草将他叫起来,他这才发现,已到了岸边。
案头放着厚厚的一沓留书,大约有几十个人来过。
齐霜,赵郁离,镜月,洛清寒,静实…
石青,秋漓,司马策…
他心中又有些内疚和后悔,这么多知己好友被自己闭门不见,会不会很伤心…
唉,两行清泪流下。
心中更加沉重了,他不敢拆开信件查看,命斩草背起使旗,和弟子们一路前往神炼腹地。
“草,你多少岁了?”
斩草歪歪头,不知道师父为何忽然问这个。
“三四百岁了吧,具体不知道了。”
李叹云沉默半晌,道:“为师二百多岁了,具体也忘了。”
“忘了好啊,忘了才能清净。”
你懂个屁的清净,忽然李叹云怔在半空中,忘了真能清净吗?
如果是的话,该忘掉哪些呢?
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弟子的盘问,看来虽然大军开拔,精英弟子尽去,但三宗地界内反而戒备森严,这是好事。
李叹云出示宣义军的白玉符节和牛尾节杖,以及道门所赐通关文牒,上面有朱灵老祖的大印。
既是去往大周的使节,自然无润难,一路畅通无阻,但还是有不少人对魔灵斩草侧目。
她的魔灵身份可是非同可,但她又背着义旗,于是也无人多问。
…
神炼门的碧霞宫等待了一年之久,期间一名礼仪弟子出门三月,回来竟筑基了。
其余弟子均对神炼的繁华感到不可思议,永州也有这等繁华地,甚至还更有甚之。
但那些地方是贱籍去不聊。
而拜李叹云所赐,贱籍之事已成往事了。
跨界飞舟到了。
跨界飞舟比起星鳐飞船要不少,但仍然是遮蔽日,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上千名身着神霄服饰的弟子飞出船来,在地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候鸟。
这一幕惹起无数惊叹,李叹云也是第一次见到汉州弟子的服饰。
只见多是宽袍大袖,上衣下裳相连,宽松飘逸。
比起玄剑少了些花草鸟兽纹饰,各有所长。
船上飞出来的人渐渐少了,飞舟下面的舱门打开,一件件巨大的战船和不知名器械被神霄弟子牵引着飞走。
想必这就是神霄派支援的战场军备了。
等这些军备被一一送走,舱门关闭。
“差不多了,先登船吧。”
李叹云率先御空而起,众弟子紧跟其后。
到了船上,对着飞舟之上的迎宾出示符节之后,对方肃然起敬。
飞舟之上的迎宾管事出现,但他也不够分量查看,李叹云只好带人在甲板上继续等待。
一名少女扶着一名醉醺醺的胖大道士自飞舟之上的楼阁之中出现,歪歪扭扭的走到甲板上。
李叹云猛地愣在那里,只见那少女上衣梨白,下裳翠绿。
她生了一副鹅蛋脸,大眼睛长睫毛,梳着道髻,插一枚木钗。
“二丫!”
他失声喊道,那少女被惊到了,双目之中一阵失神。
二丫,是在叫我吗,我是沈家嫡女沈见素啊。
可为什么这个名字如此熟悉,而他又为何如此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少女最后将目光放到他脖颈上的魔纹之处,魔纹缓缓蠕动下去,仿佛在躲避她的目光。
魔修,身后还有一只…金丹修为的魔灵?!
他是怎么上船的?
宣义军…我明白了。
少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一开始的那点好感不见,扶着刘师兄与他擦身而过。
李叹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是她吗,是她吗?
他大声喝道:“且慢!”
少女毫不理睬,李叹云只好喝道:“沈见素!”
少女惊讶的回过头来,李叹云心中狂喜,二选一,我赌对了!
她的声音轻柔,语气之中却带着一丝寒意:
“这位前辈如何知晓晚辈名字的,你我应是初次见面才是。”
李叹云纠结抖动,他想,你我认识二百多年了,你都忘了吗?
道,多谢你啊,多谢你赐我那一个梦…
“沈仙子,本座李叹云,久仰大名已久,可否与令师兄一起,稍后一叙?”
李叹云…好熟悉的名字…
沈见素回了回神,见李叹云神色之间不出的紧张,神色一动。
这种眼神她见多了,所叙为何自不必,无非凤求凰之事。
但她自年幼起,便志不在此,此举颇为无趣。
但语气也不再冰冷,道:“李前辈,沈某还有要事,恕不相陪了。”
罢,搀着师兄走向船头。
“沈仙子,李某…”
苍,刘师兄背上阔剑一声龙吟,跃出剑鞘一尺有余。
李叹云生生止住脚步,背后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原来是宣义使当面,卫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李叹云心中哀叹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紫袍,头戴莲花金冠的金丹修士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再回头看去,沈见素已与那胖大道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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