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洛川!”操作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礼堂中突兀地响起。
瞬间,数百道复杂难言的目光——惊悸、困惑、排斥、以及一种看怪胎般的审视,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齐刷刷地从夜溪身上剥离,聚焦于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洛川。
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洛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如同擂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夜溪的身影暂时压下,也将礼堂中弥漫的恐慌气氛强行排开。
他挺直脊背,目光望向那座此刻显得格外诡异的启灵台。
主席台上,楚先群镜片后的目光紧紧锁定洛川。
蒋克烈紧锁的眉头下更是深不见底的忧虑。
夜溪的“无法评定”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胸口,洛川此刻的测试结果,将直接决定这场仪式的走向,甚至引发更大的风暴。
洛川踏上冰冷的符文平台,金属的寒意透过鞋底传来。
他站定,目光平视前方,调整呼吸,努力将身体和精神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嗡——!!!
一声远比夜溪那次更加沉闷、更加低沉、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深处、带着无尽回响的嗡鸣,猛地从启灵台的核心炸裂开来。
那声音并非传入耳中,而是直接在每个饶灵魂深处震荡。
“那是什么?!”
“啊!”
主席台上,原本强作镇定的众人像是被惊雷劈中,瞬间全都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愕。
只见启灵台上,洛川站立的位置,光明被彻底吞噬。
那不是阴影,不是雾气,而是纯粹的、绝对的“无光”。
浓稠、粘腻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以洛川为中心,瞬间爆发。
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混沌,带着吞噬一切的狂暴意志,疯狂地向外扩张、蔓延!
仅仅是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
那深邃的黑暗已经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燃烧着无形黑焰的巨碗,将整个启灵台,连同站在其上的洛川,彻底笼罩。
翻滚的黑暗边缘扭曲着光线,散发出一种冰冷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寂灭寒意......
“啊——!”
台下距离较近的学员发出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
洛川感觉自己被猛地投入了冰冷的深海,又像是坠入了无底的虚空。
视野被纯粹到极致的黑暗吞噬,耳边是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刷的轰鸣。
绝对的死寂包裹着他,沉重得如同万钧巨石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好黑......这里还是......启灵台吗?”混乱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他试图挪动脚步,身体却像陷入了亿万年的冻土冰层,又像是被粘稠的沥青沼泽包裹,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巨大的、无形的阻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这黑暗本身具有实质的重量和恶意。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粘滞和压迫感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碾碎时——
前方,在那浓得化不开、仿佛连时间都凝固的墨色深渊最深处,极其突兀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离他大约十步之遥,轮廓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仿佛只是黑暗本身凝聚出的一个幻象,随时都会被周围的虚无同化、吞噬。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更像是一段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残影。
洛川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到极点的情感洪流,毫无征兆地、如同决堤的冰河般,猛地冲刷过洛川的意识。
那并非单一的恐惧或悲伤,而是无数种负面情绪被强行糅合、压缩成的恐怖存在:深入骨髓、啃噬灵魂的悔恨;焚尽一洽扭曲万物的怨毒;蚀心刻骨、令人窒息的思念;以及一种沉入无间深渊、永世不得超脱的无力与绝望......
这感觉陌生、沉重、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几乎瞬间就要压垮他脆弱的神经。
“谁?!”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哑干涩的低吼。
声音在粘稠的黑暗中传不出多远,显得沉闷而无力,如同垂死的呜咽。
那模糊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回应。
但洛川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到能冻结思维本身的视线,穿透了重重黑暗,死死地钉在了自己身上。
紧接着。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无边黑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从那模糊身影的方向汹涌而来。
这股黑暗不再是粘稠的阻力,而是化作了亿万根锐利无比、闪烁着死亡寒芒的冰冷针尖。带着冻结灵魂的极寒和撕裂一切存在的恐怖意志,如同黑色的毁灭洪流,铺盖地、毫无死角地刺向洛川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贯穿了洛川的每一寸神经,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绞肉机。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下,寸寸碎裂。
......
“校长!他醒了!洛川醒了!”
一个带着巨大惊喜和紧张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猛地刺破了笼罩着洛川的粘稠黑暗,将他从那冰冷刺骨的虚无地狱中狠狠地拽了回来。
“呃......咳......”
洛川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
剧烈的、仿佛头颅被无数根烧红铁钎贯穿搅动的剧痛,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
他费力地睁开仿佛被胶水粘住的沉重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刺眼的、来自礼堂顶部的强光让他本能地眯起了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
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楚先群校长那张写满担忧却竭力保持镇定的脸,以及周围几张熟悉又焦急的面孔——史莫眼眶通红,还有几位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
“这......我这是......在哪?”洛川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真实的困惑和茫然。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酸软无力。
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启灵台下方的特殊缓冲垫上,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垫子传来寒意。
而那座宏伟的符文平台此刻正散发着一种过度使用后的黯淡微光,空气中还残留着狂暴能量肆虐后的焦灼气息和冰冷的余韵。
记忆像是被粗暴地撕成了碎片。
他只记得自己踏上了启灵台,然后......然后就是一片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黑暗,一个模糊得如同噩梦的身影,以及那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冰冷和痛苦。
之后发生了什么?测试结果如何?
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大脑一片空白。
“洛川!洛川!你感觉怎么样?吓死我了!你刚才......”
史莫的大嗓门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他猛地挤到最前面,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自己升格成功的激动和此刻好友昏迷的惊吓,“刚才......刚才启灵台突然爆发出好可怕的黑暗!整个台子都被吞掉了!什么都看不见!然后......然后你就......你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重现那惊悚到极点的一幕,声音都在发颤。
“黑暗......?”
洛川蹙紧眉头,努力在混沌的记忆碎片中搜寻。
脑海中只有一些破碎的、不连贯的黑暗画面,如同最恐怖的噩梦残片,无法拼凑成型。
那种被亿万冰针贯穿灵魂的痛苦感似乎还残留在神经末梢,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片空白。
楚先群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搭在洛川的手腕脉搏处。
一股温和而精纯的、带着探查性质的能量,心翼翼地探入洛川的体内。
“脉象虚浮无力,气血紊乱......精神力透支严重......像是经历了一场鏖战......”
楚先群沉声道,“但奇怪的是......脏腑和经脉并无明显损伤,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他抬起眼,“洛川同学,你能回忆起在启灵台上发生了什么吗?任何细节都可以。”
洛川茫然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困惑和痛苦后的虚弱:“我只记得站上去......然后......好像掉进了一个......很黑很黑......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然后......很冷......很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断断续续地着,每一句都仿佛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楚先群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钟,才缓缓颔首,站起身,对旁边脸色依旧苍白的操作员沉声命令道:“记录:学员洛川,升格过程中出现极端异常能量爆发,表现为高浓度、高侵蚀性暗影能量,伴有短暂意识丧失,现已苏醒,生命体征平稳,自述记忆严重缺失。”
操作员连忙点头,手指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信息,额头的冷汗还没干。
“校长,那......结果呢?”洛川在史莫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虽然身体虚弱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但此刻他心中最迫切的,就是那个悬而未决的答案。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投向启灵台中央那块巨大的显示光屏。
那里,本该亮起代表最终等级的、决定命阅字母。
楚先群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异常严肃。
他转向操作员:“执行复检程序!排除一切仪器干扰、能量残留或外部因素影响!我要最准确的结果!”
“是!校长!”操作员立刻挺直腰板,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
启灵台的符文再次微弱地亮起,但光芒明显比之前史莫测试时黯淡了数倍,如同风中残烛,显然刚才那场恐怖的黑暗爆发对这套古老精密的设备本身也造成了难以估量的负荷和损伤。
礼堂内,死寂再次降临。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数百双眼睛,充满了惊惧、好奇、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死死地盯着操作员紧张的动作和那面决定命阅光屏。
复检程序运行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操作员停下了动作。
他抬起头,脸色比刚才宣布夜溪结果时更加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缓缓指向光屏。
然后,他那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绝望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如同丧钟般清晰地传遍了鸦雀无声的礼堂:
“复检......确认。能量图谱......无法解析......共鸣度......归零......洛川......升格结果......失败!无法评定!”
嗡——!!!
如果之前夜溪的“无法评定”引爆了一颗炸弹,那么洛川这个紧随其后的、在惊动地的黑暗异象之后的“无法评定”,无疑是在爆炸的中心又投下了一颗当量百倍的函。
整个礼堂彻底炸翻了!
巨大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又一个?!又是无法评定?!”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启灵台坏了吗?!”
“先是那个怪异的夜溪,现在又是洛川......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完了......难道......难道人族......真的要完了吗?!”
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在年轻的学生们中间疯狂蔓延。
看向洛川和夜溪的目光,彻底变成了看“怪物”和“灾星”的惊惧。
“肃静!!!”蒋克烈须发皆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猛地一拍主席台,强大的气场伴随着声音强行压下了部分骚动。
但他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眼神深处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楚先群缓缓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主席台最前方,目光极具压迫感地扫过下方惊惶不安、如同惊弓之鸟的学员们,最后,那沉重的目光,落在了脸色苍白如纸、眼神茫然的洛川,以及那个在角落中将自己缩得更紧、仿佛要消失的黑发少女夜溪身上。
整个礼堂,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巨大的空间中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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