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很长，寒风凛冽，雪落无声，恰好美玲怀孕的身子需要静养，这漫长的冬日倒成了她调养身子的好时机。
青山今年就消停了，在家陪着孕妇。
张爷爷更是把压箱底的手艺拿了出来，他亲自下手，用麦芽糖熬糖稀，在热锅上反复拉扯，裹上炒香的芝麻，做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甜香酥脆的糖瓜和关东糖，满屋子都是甜蜜的焦香。美玲闻着这味儿，竟也觉得格外舒坦，忍不住捻了一块刚做好的糖瓜放进嘴里，那甜丝丝、香喷喷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连带着眉眼都弯了起来。
“爷爷，您这手艺可真是绝了！”美玲真心实意地赞道。
“哈哈，爱吃就好！多吃点！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得吃好点！”张爷爷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看着美玲的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
青山更是成了美玲的专属“跑腿”。美玲随口念叨一句想吃冻梨，青山二话不，顶着寒风就出门，回来时帽檐、眉毛都结了一层白霜，怀里却揣着几个冻得硬邦邦、表皮黝黑发亮的冻梨。用凉水缓开，咬一口，冰凉的梨肉带着独特的绵软清甜，那股子冰凉劲儿直冲脑门，竟神奇地压下了美玲时不时泛起的轻微恶心福他还不厌其烦地去供销社排队，买回城里来的稀罕点心——硬邦邦的鸡蛋糕和裹着厚厚白糖的江米条，心翼翼地捧到美玲面前，眼巴巴等着她的评价。
“好吃吗？”青山紧张地问，仿佛那点心是他亲手做的。
美玲口咬着江米条，外面那层砂糖在嘴里沙沙作响，甜得有些齁人，但看着丈夫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心里便觉得这甜味恰到好处。她笑着点头：“嗯，甜，好吃。”
青山这才松了口气，咧开嘴傻笑，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年关将近，屯子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扫尘、蒸豆包、炸麻花、写春联，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面食的香气和淡淡的墨香。往年这时候，青山要么在林场帮忙，要么和屯里的青壮一起进山打猎，为年节添点荤腥。可今年，他仿佛彻底从那些忙碌中抽身出来，所有的心思都系在了自家的屋里，系在了美玲和她日渐安稳的肚子上。
他不再向往冰雪地里追逐猎物的刺激，也不再在意那帮兄弟。每日里，除了必要地出去劈柴、挑水、扫扫院子里的积雪，大部分时间他都守在美玲身边。美玲坐在炕头做针线，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衣裳被子，他就坐在旁边，笨拙地帮忙捋线、递剪子，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低头时温婉的侧脸，看着她偶尔无意识地将手搭在腹上那充满母性光辉的模样，心里便觉得无比踏实和满足。
屋外是数九寒冬，滴水成冰，屋檐下的冰溜子挂得老长。屋内，炕火烧得旺旺的，暖意融融。美玲靠在摞得高高的被褥垛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手里捧着一碗青山刚冲好的、加了红糖的热腾腾的麦乳精，口口地啜饮着。
青山总是经常屏住呼吸，心翼翼地把温热的大手覆在美玲的腹上，紧张地等待着。当那微弱的、如同鱼吐泡泡般的胎动隔着肚皮轻轻顶着他的掌心时，这个平日里顶立地的汉子，眼眶竟会瞬间发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力量瞬间充盈四肢百骸。
这个年关，那帮兄弟听美玲怀孕的消息，初一这都来了，罗明远，海生，铁柱哥，栓子娘，还有干亲周明兰，呼啦啦一下子都来了，挤进了青山家这间暖屋子。还好新建的堂屋够大，顿时显得更满当了，带进来的寒气还没散尽，就被屋里暖融融的热气和七嘴八舌的问候冲淡了。
“好家伙！青山！行啊你！”罗明远嗓门最大，一进门就擂了青山肩膀一拳，力道不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揶揄，“悄没声儿的，就当爹了！啥时候的事儿？瞒得够严实啊！”
海生提着个沉甸甸的筐子，憨厚地笑着，把袋子往墙角一放：“青山，美玲！恭喜恭喜！这弄了一筐子鸡蛋，给嫂子补补身子！”
铁柱哥稳重些，但也满脸笑意，他搓着手上的寒气，走到炕边，对靠坐在被垛上的美玲点点头：“美玲妹子，这可是大喜事！身子感觉咋样？有啥想吃的、缺啥的，尽管言语！青山要是忙不过来，有我们呢！”
周明兰则直接坐到美玲身边，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她的气色，眼神里满是关切和过来饶了然：“哎哟，我就嘛，前阵子看你就觉得不太一样！这怀身子头几个月最是要紧，可得仔细养着。喜欢吃酸的？”她着，又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青山这傻子，没慌得手忙脚乱吧？看他那会儿急火火去要酸黄瓜的样子，屯子里都传开了！”
美玲被大伙儿围在中间，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一一回应着大家的问候：“谢谢，谢谢大伙儿惦记！都好着呢，就是嘴有点馋，别的没啥不舒服。”听到周明兰提起酸黄瓜，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傻乐的青山，嗔道：“明兰姐快别提那茬了，他呀，听到‘酸’字就恨不得插翅膀飞出去，拦都拦不住，让大伙儿笑话了。”
青山被媳妇儿这么一，也不恼，挠着头嘿嘿直笑，那笑容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满足。他忙着给兄弟们倒热水，递烟。
罗明远接过水碗，灌了一口，看着青山那副心翼翼、围着美玲打转的样子，啧啧称奇：“啧啧，瞅瞅，咱青山兄弟，以前是山里的老虎，现在成家养的猫了！这鞍前马后的，比伺候祖宗还上心！”
“去你的！”青山笑骂了一句，作势要捶他，眼神却是温软的。他下意识地又往美玲身边凑了凑，像是要确认她的安好。
周明兰笑着打圆场：“行了明远，你懂啥！你自己媳妇儿怀上的时候，比青山还猫呢！”她转头又对美玲：“酸儿辣女那话听听就成，别当真。不过想吃酸的，我那还有秋晒的山楂干，泡水喝也开胃。赶明儿我给你拿点来。”
栓梅栓花，围在边边打转，还有几孩子，铁蛋儿，冬子，林帆，浩子，听美玲肚子里有了宝宝，好奇的盯着她的肚子看，一脸的求知欲，被大人们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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