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中的喧嚣与震惊,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炸开后留下滋滋作响的余波和一片狼藉。沈夫人瘫软在地,面如金纸,往日雍容华贵的仪态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沈清漪则像是被抽走了魂,呆立原地,双目空洞,嘴里反复喃喃着“完了”,再无半分方才的嚣张气焰。
赵妈妈和那作伪证的老仆已被萧景珩的人拖下去严加看管。围观宗室与官员们交头接耳,目光在瘫倒的沈氏母女、震怒的萧鼎、冷峻的萧景珩以及那位突然出现、一语道破“中毒”玄机的年轻太医身上来回逡巡,气氛凝重而诡异。
萧瓷“虚弱”地倚靠在顾怀舟及时伸出的臂弯里,面色苍白,羽睫轻颤,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然而,只有扶着她手臂的顾怀舟能隐约感觉到,这具看似柔若无骨的身躯深处,绷紧着一根绝不屈服的弦。
顾怀舟眉头紧锁,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医者的专注与不容置疑的严肃。他并未因在场皆是权贵而有丝毫怯懦,声音清越朗朗,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国公爷,诸位大人,三姐脉象急促紊乱,气血亏虚之象明显,更兼有轻微中毒症状,需立刻静养施针,化解药性,迟恐伤及根本!”
他这话,既是陈述病情,更是将“中毒”与“证物”直接关联,彻底坐实了有人不仅要诬陷,还要灭口的恶毒用心!
萧鼎闻言,看向萧瓷的目光复杂无比,愧疚、后怕、愤怒交织,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滔怒意。他猛地转向地上的沈夫人,厉声道:“沈氏!你还有何话可?!”
沈夫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中只剩下恐惧。
就在这时,一位与沈家沾亲的宗室老者,或许是想卖个人情,或许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轻咳一声,试图打圆场:“萧国公,此事……此事或许另有隐情?毕竟是家事,是否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先为三姐诊治……”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
话音未落,顾怀舟却蓦然抬头,打断了那位宗室老者的话!他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对权贵,毫无惧色,目光清澈而锐利,朗声道:
“下官虽人微言轻,但既食君禄,见不平之事,不敢不言!此案已非家事!伪造前朝逆党证物,此乃欺君罔上、动摇国本之罪!构陷国公府姐,意图投毒灭口,此乃心肠歹毒、视律法如无物之举!若慈骇人听闻、恶毒至极之行径,皆可因‘家事’二字轻轻揭过,那我大胤律法威严何在?公道理何存?!”
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那清正刚直的气势,竟让那位宗室老者一时语塞,面露尴尬。
萧景珩看着顾怀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欣赏。这位年轻的太医,倒是颇有风骨。
谢流云摇着折扇,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眼神却在顾怀舟和萧瓷之间转了转,眸色深了些许。
顾怀舟并未停下,他转而看向萧鼎,言辞恳切却又不失力度:“国公爷!三姐无辜受此大难,身心俱损!若非她心细如发,察觉证物破绽,此刻早已含冤莫白,甚至性命不保!慈行径,绝非寻常后宅争斗,其心可诛!望国公爷明察秋毫,务必彻查到底,还三姐一个公道,亦正国公府门风!”
他每一句话都站在公理和律法的制高点,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既全了萧鼎的颜面(正门风),又将萧瓷彻底塑造成了无辜受害、机智勇敢的弱者形象,逼得萧鼎必须严惩幕后黑手,无法和稀泥。
萧瓷靠在他臂弯里,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她能感受到这个年轻男子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正直和力量,与她之前接触的所有人都不同。这是一种源自内心信仰的力量,纯粹而坚定,让她在冰冷算计的间隙,仿佛触摸到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萧鼎被顾怀舟一番话得脸色青红交加,最终化为彻底的震怒和决断。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周围众人拱手道:“顾太医所言极是!家门不幸,出此丑事,让诸位见笑了!此事,萧某定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给皇上,也给女一个交代!”
他这话,等于是彻底放弃了保沈夫人。沈夫人闻言,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沈清漪也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来人!将夫人和表姐送回帐中,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萧鼎冷声下令,随即又对顾怀舟道,“顾太医,女就劳烦你悉心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下官分内之事,定当尽力。”顾怀舟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他心翼翼地半扶半抱着“虚弱不堪”的萧瓷,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经过萧景珩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低声道:“世子爷,三姐所受惊吓非,那箱证物及其上毒粉,还需妥善处理,以免再伤及无辜。”
萧景珩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多谢提醒,本世子自有分寸。”
顾怀舟这才扶着萧瓷,一步步离开白桦林。他的背影清瘦却挺拔,在夕阳余晖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与周围那些或华丽或精于世故的身影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清正之气。
回到临时安排的营帐,屏退左右(只留了萧瓷自己带来的、战战兢兢的禾),顾怀舟仔细为萧瓷诊脉,施针,又开了安神解毒的方子。
过程中,他动作轻柔,专业专注,目光清澈,毫无杂念。
“三姐脉象虽乱,但根基未损,中毒症状亦浅,应是发现及时,未曾深入接触。”顾怀舟一边写下药方,一边温声道,“只是忧思惊惧过甚,需好好静养一段时日。这些药,按时服用,若有不适,可随时差人……呃,”他顿了一下,似乎想到萧瓷在府中的处境,改口道,“可设法告知秦妈妈,她会转告于我。”
萧瓷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轻声道:“多谢顾太医今日出言相助……若非太医,我恐怕……”她语带哽咽,恰到好处。
顾怀舟放下笔,看向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敬佩:“三姐不必谢我。在下只是据实而言。倒是三姐……临危不乱,心思缜密,能于那般危急关头察觉证物破绽,实在令在下……钦佩。”
他这话发自真心。他无法想象,一个深闺少女,在遭遇如此构陷和惊吓时,竟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观察力,这需要何等的智慧和坚韧?
萧瓷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只低声道:“我……我只是怕极了,胡乱看的……没想到……”
顾怀舟看着她柔弱的样子,心中那份怜惜与敬佩交织更甚。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三姐,世间污浊,常欺良善。然公道自在人心,清者自清。您……务必保重自身。若有难处……”他似乎觉得交浅言深,顿了顿,终是没有完,只拱手一礼,“药方在此,在下告辞。”
他留下药方,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清直如竹。
萧瓷看着那药方上力透纸背、端正清峻的字迹,再回想他方才不畏权贵、仗义执言的模样,心中微微触动。
顾怀舟……寒门状元,清流太医。或许,这会是一个不同于谢流云那般捉摸不定、也不同于萧景珩那般冷漠审视的……盟友?
帐外,夕阳彻底沉入山峦。一场惊风波暂告段落,但引发的余震,才刚刚开始。
而无人注意到,远处山岗上,一道黑影默默收回了远眺的目光,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
棋局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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