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凄冷,镇国公府内却弥漫着比窗外凛冬更刺骨的寒意。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陛下虽在明面上褒奖了国公萧鼎“大义灭亲”、“公正不阿”,将那毒妇沈氏下了大狱,但这份“殊荣”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整个国公府坐立难安。
谁都知道,威难测。今日的褒奖,或许就是明日问罪的引子。沈氏母族势大,其罪孽深重,陛下轻轻放下,只惩首恶,却未深究家族,这本就透着不寻常。府中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这是风暴前的短暂平静,陛下那双眼,正冷冷地注视着国公府接下来的每一步。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萧瓷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府邸四周若有似无的监视目光,比平日更密集、更焦灼。她知道,那是她那位好兄长萧景珩的人。
他既恐惧她这“变数”会引来更大的祸端,内心深处,或许又存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指望她能再次创造如治愈祖父那般奇迹的渺茫希望。这种矛盾,化作了无处不在的眼睛。
忽然,一阵压抑却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萧瓷心头微动,悄然将窗推开一条细缝。
只见一行气息沉凝、身着旧式软甲的家卫,正无声而迅速地接管府内各处的关键岗哨。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神锐利如鹰,与府中原先那些散漫的护卫截然不同。这些人,萧瓷只在秋猎围场老国公的营帐附近见过零星几个。
是……祖父的人?
她正思忖着,主院方向传来一阵不的动静,隐约夹杂着管事们慌乱后又强行压抑下去的请安声。
……
国公府书房,灯火通明,却气氛滞重。
萧鼎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往日威严深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挣扎。案上,摆着陛下褒奖的圣旨,金灿灿的绢帛,此刻却刺眼得很。沈氏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家族前程未卜的忧虑,还有对那个他既愧疚又无法直面女儿……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压垮。他以为大义灭亲能保全家族,可换来的,却是更深的不安与帝王的审视。他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吱呀——”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萧鼎不悦地蹙眉,正欲呵斥何人敢不通传便闯入,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站起身,脸上闪过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他声音干涩,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袍,仿佛想在那位久不问事的老人面前维持住一家之主的体面。
老国公萧震,身着赭色常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手持先帝御赐的蟠龙杖,缓步而入。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但那双微眯的眼眸开阖之间,却无半分老迈浑浊,只有历经沙场与朝堂沉淀下的威严,利得像能剖开人心。
他目光扫过儿子脸上的憔悴,扫过那卷明黄的圣旨,最后定格在萧鼎强撑着的镇定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千钧重压:“陛下的褒奖,听着可还舒心?”
萧鼎脸颊肌肉猛地一抽,羞愧难当,深深低下头:“儿子……儿子知错。若非儿子治家不严,纵容沈氏至此,何来今日之祸?如今虽看似平息,实则如履薄冰,儿子……心中惶恐。”
“惶恐?”老国公哼了一声,蟠龙杖轻轻顿地,发出沉闷的“咚”声,“我看你是被那‘明君贤臣’的戏码糊住了心!陛下为何只拿沈氏,却不动萧家根基?当真是念你‘大义灭亲’?他是要看看,没了那毒妇,你这国公爷,还能不能撑得起这镇国公府的门楣!看看我萧家子弟,是会因此感恩戴德、更加忠谨,还是会自乱阵脚,授他以柄!”
字字句句,如惊雷炸响在萧鼎耳边,让他瞬间冷汗涔涔。他并非蠢人,只是近日被一连串变故搅乱了心神,此刻被老父点醒,立刻明白了那褒奖背后的冰冷算计和巨大风险。
“父亲……那如今该如何是好?”萧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无论他平日里如何威严,在家族存亡的绝大危机面前,眼前这位老人,才是真正的定海神针。
“如何是好?”老国公目光锐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要看,那就做给他看!让他看到,萧家乱不了,垮不掉!即便家主一时失察,自有老朽出来整顿门风!”
他话音未落,蟠龙杖再次顿地,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军令传出书房:“传我命令:即日起,府内一切防卫由我的老亲卫接管,凡有妄传消息、心怀异动者,一律按家法重处,绝不姑息!各房各院,安守本分,无令不得随意出入,更不得私下议论朝事、窥探禁中!违者,视为背弃家族,逐出家门!”
命令一道道发出,清晰果断,带着铁血的味道。原本因主母下狱、前途不明而有些散漫惶惑的下人,在这位老杀神的威势下,立刻绷紧了皮,动作都利索了几分。弥漫在府里的恐慌气息,竟真的被这雷霆手段生生压下去不少。
萧鼎看着父亲,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羞愧,有庆幸,也有一丝松了口气的疲惫。
稳定完内部,老国公缓缓站起身。大氅拂动,带起一股冷肃的风。
“备车。”他声音沉凝。
“父亲?”萧鼎不解,此时入宫,并非吉时。
“陛下给了‘褒奖’,老夫自然要入宫谢恩。”老国公目光沉静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有些颜面,陛下只会给老臣。有些话,也只有我这把老骨头去,才最合适。萧家百年基业,不能毁于一旦。这把老骨头,总还能为儿孙再挡一回风浪。”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沉的担当。那是一个家族底蕴的体现,是真正经历过风雨的耆老,在存亡之际挺身而出的魄力。他不是去求情,而是去“谢恩”,在谢恩之中,陈利害,稳住帝心。
萧鼎喉头哽咽,再也不出话,只是深深一揖到底。
老国公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经过萧鼎身边时,脚步微顿,声音压低了些,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那个孩子……三丫头,你亏欠她良多。此次若非她,老夫早已病逝秋猎围场,今日连站出来的人都没樱看好她,莫要再让府里的龌龊,或是你的犹豫,寒了最后一点可能带来转机的心。”
萧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父亲他知道?他知道是萧瓷救了他?而且还如此直白地点明了他的亏欠,甚至暗示了萧瓷可能是“转机”?他看向父亲,老国公却已不再多言,迈着坚定的步伐,消失在夜色廊深之处。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声音沉重,驶向那重重宫阙。
……
皇宫,御书房。
灯火通明,气氛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凝滞。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闻内侍禀报,笔尖微微一顿。
“哦?朕这位老元帅,可是多年称病不朝了。今日倒是为了‘谢恩’,舍得挪动贵步了。宣。”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老国公萧震步入御书房,并未行大礼,只是依礼微微躬身:“老臣萧震,参见陛下。老臣卧病多年,感念陛下圣恩浩荡,明察秋毫,使我萧家门楣不失,特来谢恩。”姿态放得低,话却得不卑不亢。
皇帝放下朱笔,打量着下方须发皆白却脊背挺直的老臣,目光深邃:“老国公不必多礼。萧爱卿大义为国,朕心甚慰。只是不知,国公府如今可还安稳?”这话问得,意味深长。
老国公迎向皇帝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劳陛下挂心。府中宵已除,上下如今唯有感念恩,战战兢兢,闭门思过,整肃门风。老臣虽老朽,也愿发挥余热,定必严束儿孙,恪尽臣节,绝不再让陛下为慈家宅不宁之事烦心。萧家世代忠良,此心可鉴日月,愿永为陛下屏藩,拱卫京畿安定。”
他的话,没有痛哭流涕的请罪,也没有仗着功勋求情,而是冷静地接住了皇帝的“褒奖”,表达了感恩、惶恐、以及整顿家族、绝对忠诚的决心。尤其点出“拱卫京畿安定”,正是目前皇帝所需要依仗这些勋贵老臣的地方。
皇帝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他确实需要暂时稳定勋贵集团的心,老国公亲自出面表态,无疑是最好的安定剂。这比萧鼎自己表忠心,分量要重得多。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老国公言重了。有老国公坐镇,朕自然放心。但愿萧家能如老国公所言,历经此事,愈发谨慎忠勤,方不负朕今日之信。”
“老臣,谨遵圣谕!必不负陛下所托!”老国公深深一揖。他知道,局面,暂时稳住了。
……
当老国公的马车缓缓驶回镇国公府时,色已近黎明。
最深的黑暗已然过去,但光并未大亮,依旧是一片沉重的青灰色。
府门大开,所有核心主子皆已接到消息,等在门前。萧鼎、萧景珩,甚至连称病的萧瓷,也被请了出来。
老国公下了马车,神色疲惫,却威仪不减。他只淡淡了一句:“陛下关怀,府中暂无事。都回去歇着吧,今日起,各安其分,恪守己责。”
众人提着的心这才猛地落回实处,有种虚脱般的后怕与庆幸。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他们明白,最危险的一关,似乎被老国公扛过去了。
萧景珩上前一步,想要扶祖父,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人群后的萧瓷。只见她安静地立在角落,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仿佛这一切的惊涛骇浪都与她无关。可他安插的人明明回报,今夜她那院,烛火亮了彻夜。
这个三妹妹,到底在这场风波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救治祖父,是巧合,还是早有预料?她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祖父方才看她的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萧瓷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怯弱庶女的模样。她知道危机只是暂缓,陛下的猜忌并未消除,家族的危机只是被祖父强行稳住。而萧景珩的监视,只会变本加厉。
还迎…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曾善意提醒过她的房顶神秘人。他,或者他背后代表的势力,在这场风波里,又处于什么位置?
她回到自己的院,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却下意识地捻动,仿佛在模拟某种施针的手法。
就在这时,窗外极轻微地“嗒”一声轻响。
像是石子落在窗棂上。
萧瓷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窗户,心脏骤然缩紧。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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