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抖着脖子往下一瞧，箱子里的物件大大、形状各异，他认识里面的东西，自家儿子还命人送过一些给他，是让他……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连话都不出来。
许太公反应最快，“咚咚咚”地往地上磕起头来，额头瞬间磕出一片红痕，声音里带着濒死的绝望：“陛下！许家愿献宾州府、柳州府两处盐场，连同盐课文书、盐引一并上交，从此再不染指盐业！臣还愿献家中两处铁矿，冶铁文书、铁引全在此列！另有一处铜矿、一处银矿，连同矿引也尽数奉上！场里的盐工、矿工都是签了死契的熟手，老臣一并双手奉上！求陛下开恩——老臣只有这一个亲生子，只求留他一命啊！”
女皇闻言，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许家这回是真下了血本了。她慢悠悠地摩挲着扶手，淡淡道：“校昭亲王，你亲自跑一趟，送许太公和许老女君回府。”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些东西，她现在就要。
萧烬玦应声上前，一把拎起地上的许太公就往外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提离霖面，完全没理会一旁瘫在地上起不来的许老女君。
女皇却懒得管许老女君是否跟上，横竖只要有人回府替她取来文书、地契、身契便好。
收了这么大的好处，再要人性命反倒显得家子气。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许青竹秽乱宫闱，罪证确凿。念其乃二皇子君父，免其死罪。现褫夺封号，降为儒君，迁居幽华宫静思己过，无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地上的许青竹虽仍被堵着嘴，听到“免其死罪”四字，还是剧烈地挣扎了一下，眼里滚下两行泪来，不知是庆幸还是屈辱。
女皇正欲起身，眼角余光瞥见许青竹身旁的两个女子手指动了动，似是要醒转，遂冷声道：“这两个女子，罚作官奴，即刻发往边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苍白的脸，语气里不带半分温度，“若能为戍边将士诞下子嗣，也算是她们积零赎罪的功德。”
这话听着像是开恩，实则比死更难受——一旦沦为官奴，便再无赦免之机，更别谈赎身。她们会被扔进边关的红楼，日复一日地被折辱，直至油尽灯枯。若是敢自戕，株连的便是整个家族，连祖坟都要被刨平。
两个女子恰在此时悠悠转醒，听得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被内侍拎起时拼命扭动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泪水混着脸上的灰污淌下来，满眼都是求饶的意味。
混乱中，站在一旁的玉螺猛地抬脚，“哐当”一声踢翻了那只乌木箱。
箱盖崩开，里面的物件“哗啦”散了一地——竟是些雕刻精巧的银器、玉件，造型露骨又诡异，分明是千年前男权王朝时，流传下来的污秽器物，形制刁钻，一看便知是那些权贵用来助兴取乐的龌龊东西。好一个千年世家！
女皇瞳孔骤缩，目光触及那些东西的瞬间，只觉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积压的怒火与屈辱在此刻彻底爆发，“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直喷溅在明黄色的龙袍前襟上，触目惊心。
“陛下！”君后脸色煞白，箭步上前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女皇，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快！宣御医！立刻宣御医！”
殿内顿时一片混乱，四个禁卫慌忙往外冲，内侍们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此时，萧烬玦已带着许家的地契文书折返。他一路疾行，经过宫门口时，恰见许老女君被太监搀扶着，正哆哆嗦嗦地往里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挂着惊惶。萧烬玦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径直掠了过去。
刚踏入朝华宫，就听见君后那声带着哭腔的“宣御医”，他心头猛地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内，一眼就看见女皇唇边的血迹和君后颤抖的手，瞬间红了眼。
两名御医被禁卫军背着，一路脚不沾地地奔进朝华宫。刚落地，他们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更顾不上给殿内众人行礼，慌忙平贵妃榻前——女皇此刻正昏迷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还沾着未拭去的血痕。
两人轮流搭脉，指尖搭在女皇腕上，片刻后交换了个眼神，皆是凝重。章御医率先直起身，对着君后与昭亲王躬身回话：“禀君后、昭亲王，陛下这是气血攻心，怒火伤了内腑才致吐血昏厥。万幸并未伤及根本，日后只需静养调息，平心静气，自能慢慢恢复。俗语‘是药三分毒’，臣以为不必用药，静养为上。”
君后眉头紧蹙，声音里的焦灼压不住：“那陛下何时能醒？”
章御医忙答道：“回君后，陛下此刻最需安宁，让她好生睡上一觉，淤积的气血散开些，亮之前定能醒来。”
萧萧烬玦陪着君后守在女皇床前，两人皆是沉默，殿内只有烛火跳动的微响。君后坐在榻边，指尖轻轻拂过女皇苍白的脸颊，眼底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不多时，德侧君与文侧君一前一后赶到朝和宫。见女皇鬓发微乱，脸色苍白，两人都心头一紧，满是心疼。
文侧君自责为什么下午不过来守着女皇，竟让她受如此委屈。下午三皇子因风寒起了高热，傍晚听了朝华宫出事，可他脱不开身，便没过来。
德侧君忙点头附和，目光却先落在榻上的女皇身上，见她气息微弱，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
他本是不来的——素来与那贤侧君不对付，原想避着这腌臜事，可一听女皇气得吐了血，哪里还坐得住？一路急匆匆赶来，偏在宫道上撞见被太监抬着来的武侧君。
“你这时候出来凑什么热闹？”德侧君皱眉瞪他，语气里带着急怒，“前日刚伤了腿，不多躺几日养着，是想落个终身残疾吗？陛下这里有我看着，你回去！”
武侧君性子执拗，刚要开口辩解，就被文侧君狠狠剜了一眼。德侧君又转向那几个抬轿的太监，声音更沉：“你们主子不爱惜身子，你们也跟着糊涂？还不快把人抬回去，仔细伺候着！若是耽误了养伤，仔细你们的皮！”
几句话得又快又急，不容置喙。太监们不敢怠慢，忙应着“是”，心翼翼地抬着武侧君往回走。武侧君虽不甘心，却也知道德侧君是为他好，只得作罢。
打发走了人，德侧君这才快步往朝华宫走去。
“君后，昭亲王，”他声音放软了些，透着几分恳切，“你们守了这许久，定是累了。不如去偏殿歇歇，陛下这里，就让臣侍来伺候吧。”
文侧君今年刚满三十，当年以新科状元之身入宫，父亲是礼部侍郎，家世清贵。加之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目俊朗，又兼性格活络，嘴甜会来事，当年一眼就被女皇瞧中，留在了身边。
君后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三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文侧君微微垂首回话：“刚退了烧，已经安稳睡下了，臣侍让奶娘仔细盯着呢。”
“嗯。”君后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倦意，“你还是回去照看三皇子吧，孩子家身子弱，得多上心。”罢，又无力地摆了摆手。
德侧君也在一旁劝道：“文侧君，这里有我们在，你且回去照顾三殿下。陛下醒了，我让人立刻去通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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