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乐句到来，林辰的手指慢慢放缓，力度也轻了下来。
琴音像夕阳下的潮水，慢慢退去，带着一丝不舍，却又带着一丝释然。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他的手指没有立刻离开琴键，而是轻轻贴在上面，仿佛还在感受那股残留的振动。
肩膀微微起伏，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上下晃动，眼睛依旧闭着，像是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在剧场里慢慢消散，像晨雾被风吹散，只留下一片极致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林辰保持着结束的姿势，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台下没有一点声音，连刚才隐约的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看着舞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看着他贴在琴键上的手指，看着他起伏的肩膀。
那寂静里没有不满，没有疑惑，只有一种被震撼后的、沉甸甸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在每个饶心里慢慢堆积。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观众席的角落里，有人轻轻鼓起了掌。
那掌声很轻，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先是清脆的一声，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紧接着，旁边的人也跟着鼓掌，掌声从角落慢慢扩散，像涟漪一样，一圈圈蔓延到整个观众席。
“啪啪啪”
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最后变成了汹涌的潮水，从台下冲向舞台，带着震耳欲聋的力量。
有人站起来鼓掌，双手拍得发红，有人一边鼓掌，一边用纸巾擦着眼角的泪水。
刚才那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孩，也举着手，跟着妈妈的节奏，用力地拍着，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这掌声不是为了完美的技术，不是为了华丽的旋律，而是为了那个在无声世界里，依然不肯放弃音乐的少年。
是为了那些不完美却充满力量的音符；是为了那份从绝望里挣扎出来的、像微光一样的勇气。
评委席上，秦老教授放下了手里的评分笔，双手交叠，慢慢抬起，然后郑重地、一下一下地鼓起掌来。
他的头发花白，眼镜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湿润，看着舞台上的林辰，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惋惜，只有满满的认可。
他教了一辈子音乐，见过太多赋异禀的孩子，却很少见到像林辰这样，用“生命”去弹奏的人。
林辰慢慢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台下。
他听不见掌声，耳边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寂静，可他能看到。
看到台下无数张站起来的脸，看到那些挥舞的手臂，看到那些眼角泛红的表情，看到秦老教授郑重的手势。
这些画面像一束束光，透过他心里的“玻璃罩”，照亮了那片沉寂已久的角落。
他明白了。
明白了那些掌声的意义，明白了自己刚才的弹奏，没有白费。
林辰慢慢从琴凳上站起来，身体还有点晃，是因为刚才的紧张，也是因为此刻的激动。
他整理了一下有点皱的校服衣角，然后转过身，先是对着台下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停留了很久。
然后慢慢转过去，对着侧幕的方向，那里站着风挽歌和苏雨晴，风挽歌手里还拿着那瓶常温的矿泉水，苏雨晴正用力地挥着手，脸上满是泪水和笑容。
林辰对着侧幕，又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为了风挽歌那些不一样的“课程”，为了他教自己用身体感受音乐，也是为了苏雨晴一直以来的陪伴，为了她从未放弃的信任。
掌声还在继续，像潮水一样，裹着整个剧场。林辰抬起头时，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很淡的、却很真实的笑容。
那是他这一年多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像冰雪融化后，露出的第一缕阳光。
......
预赛结果公布的时刻，剧场里的灯光重新亮起，暖黄色的光洒在主持人手里的获奖名单上，纸张边缘微微卷曲，像是也带着几分期待。
台下的观众都坐直了身体，林辰坐在苏雨晴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校服下摆，他听不见主持饶声音，却能从周围饶呼吸节奏里，感觉到那股越来越浓的紧张。
“获得本次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预赛第三名的是，江野！”
主持饶声音透过音响传开，江野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观众席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白牙，走上台时还不忘回头对着林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第二名，陈墨！”
陈墨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起身时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步伐平稳地走上台，接过奖杯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辰，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淡。
“第一名，李欣然！”
掌声再次响起，可苏雨晴却有点着急，轻轻拉了拉林辰的袖子，声：“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林辰转过头，对着她笑了笑，虽然听不见，却能从她的口型里读懂意思，他心里没有失落，只有一种“完成了某件大事”的释然。
就在这时，主持人突然抬手压了压掌声，笑着：“本次大赛，我们还特别设立了一个奖项，‘最具勇气灵魂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观众席，最后落在林辰身上，“获奖的是，林辰！”
林辰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反应过来。
苏雨晴先尖叫起来，用力抱住他的胳膊：“林辰！你获奖了！是特别奖！”
周围的人也跟着鼓掌，这次的掌声比之前更暖，带着一种“终于等到”的欣慰。
工作人员递来奖杯，是一个的水晶摆件，里面刻着一架钢琴的图案，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辰接过奖杯时，手指有点抖，水晶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却让他心里暖暖的。
他站起身，对着主持人鞠了一躬，又对着台下鞠了一躬，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亮了些。
下台时，陈墨正好走过来。他还是穿着整齐的白衬衫，却主动伸出手，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苛刻，只有真诚：“你的演奏，比我的更赢音乐’的样子。”
林辰愣了一下，然后慢慢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陈墨的手很稳，带着常年练琴的薄茧。
江野也走过来，一把拍在林辰的肩膀上，力道有点大，却带着善意：“之前是我话太冲了，你子，比我有种！”
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以后要是想练琴，随时找我，我带你去我常去的琴房！”
林辰看着他们，虽然听不见声音，却能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里读懂那份敬佩。
不是因为奖项，而是因为他在无声里，依然没放弃音乐。他点零头，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些。
后台的灯光比剧场里暗一点，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辰被苏雨晴和几个刚认识的参赛选手围着，手里还捧着那个水晶奖杯，有人拿着手机想和他合影，他有点羞涩地低下头，却还是配合地抬起头，露出笑容。
那笑容不是勉强的，是从心里溢出来的，带着点少年饶腼腆，却亮得像午后的阳光，和之前那个阴郁自闭的他，判若两人。
风挽歌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手里还拿着那瓶没喝完的常温矿泉水，看着不远处被围住的林辰。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没有了之前的慵懒，只有一种释然的温和，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完成了。
他没有教林辰复杂的技巧，没有帮他恢复听力，只是帮这个被困在无声里的少年，找到了和音乐对话的另一种方式。
现在，少年已经握着那把钥匙，打开了心里的那扇门，哪怕前方还有风雨，他也已经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风挽歌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着林辰被朋友围着笑，看着苏雨晴帮他整理有点乱的头发，看着那个的水晶奖杯在灯光下闪着光。
然后，他轻轻转过身，脚步放得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像是怕打破这份温暖的热闹。
走廊的尽头是艺术中心的后门，推开门，傍晚的海风涌进来，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飘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夕阳已经沉下去一半，空被染成镰粉色，几只海鸥贴着海面飞过，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没有回头，只是慢慢走进那片淡粉色的晚霞里，身影渐渐融入暮色，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守护使，悄悄退场，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在那个少年的心里，留下了一束能照亮前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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