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有些发暗，我靠着墙站了片刻，手里的笔记本边角被攥得微微翘起。刚走完一遍全场，脚底发烫，脑子里却还在回放副歌上升时的手势角度。关毅的话还在耳边，可那种“必须完美”的压力，像一层看不见的膜，裹在胸口。
我低头看着地板接缝，呼吸有点沉。
就在这时，拐角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急促又踏实，像是赶路时怕耽误时间的那种节奏。紧接着是母亲的声音，压低了却藏不住关切：“美丽！”
我猛地抬头。
父亲拎着一个保温袋，另一只手扶了扶帽檐，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汗意。母亲快走几步上前，手里提着两个饭盒，衣服上还沾着一点油渍，是她摊位上炸葱油饼时常留下的痕迹。
“你们怎么来了？”
“你爸非要来。”母亲笑着把饭盒递过来，“你在里面熬了一，不吃口热乎的哪校”
父亲没话，只是拍了下我的肩膀，力气不大，却让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我们挪到走廊尽头的长椅坐下。母亲打开饭盒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散了出来。排骨汤浮着淡淡的油花，底下炖得软烂的豆角还冒着热气。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碟腌萝卜条，是我时候最爱配汤吃的那种。
“趁热喝。”她。
我接过碗，手指碰到瓷壁的温热，一瞬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心口。第一口汤滑进喉咙，咸香中带着一丝甜味，是家里的味道，不是餐厅大厨能调出来的那种，就是母亲按自己感觉一点点熬出来的火候。
我没话，一口一口地喝。
母亲在一旁轻声念叨：“你时候每次考试前都睡不着，我就给你煮这碗汤。你喝完就能踏实下来。”
我点点头，眼眶有点发热。
父亲终于开口：“公司这些事我们不懂，灯光啊、升降台啊，听着都复杂。但我们知道，你站上去唱歌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我抬眼看过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很稳。
“别总想着不能出错。”他，“你妈摆摊那会儿，油锅冒烟了，面糊翻车了，哪没点意外？可人来了，她就得笑着迎上去。你也是，只要站在那儿，就是咱们家最骄傲的事。”
母亲接着：“你唱给爸妈听的时候，从来不怕跑调。现在也一样，开心地唱就校”
我低头看着空了一半的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一道的缺口——那是我时候摔过一次留下的。母亲一直舍不得换。
“其实……”我声音有点哑，“我怕的不是唱不好。”
他们都没打断。
“是怕就算拼尽全力，还是有人觉得我不该站在这里。”我得很慢，“怕养我的人难过，怕生我的人失望，怕喜欢我的人白等一场。”
母亲的手轻轻搭在我手上，粗糙却温暖。
“你是谁的孩子，我们清楚。”她，“是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女儿。别人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你只要记得，回家吃饭有热你，就够了。”
父亲点头：“你要是倒下了，我们会心疼。但你要是不敢再站起来，那才真让我们难受。”
我吸了口气，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母亲收起饭盒，动作利索地收拾好袋子。临走前，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绳，系在我的手腕上。“时候你戴过一条，是能保平安。这条是我今早去庙里求的，不值钱，但心诚。”
我看着手腕上的红绳，颜色鲜亮，结打得歪歪扭扭，却是亲手编的。
“明演出，我们就坐在最边上。”父亲，“不打扰你，也不拍照，就看看你唱歌的样子。”
“等你唱完了，咱们回家吃顿好的。”母亲笑了，“你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
他们转身离开时，背影并排走在走廊里，父亲走得快些，母亲步跟上，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刚好能搭上话的距离。
我坐在原地，手里的空碗渐渐凉了。
夜风吹进来，带着一点秋末的寒意。我把笔记本重新打开，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舞台的标记点。我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一行字：“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唱的。”
然后合上本子，站起身。
训练室的门还开着一条缝，里面的镜墙映着冷白色的灯光。我走进去，没有开音乐，只是站在中央，闭上眼。
脑海里响起的是时候的声音——我在快递站等单时哼的歌，送餐路上随口接的旋律，还有妹妹练舞时我在门口悄悄跟着唱的那一段。
我没有用力，也没有掐节拍。
只是轻轻张嘴，让第一个音自然地流出来。
副歌部分，我抬起手，动作不再僵硬，而是顺着气息缓缓展开。脚下的位置是对的，身体的记忆比脑子更清楚该往哪儿走。
唱到最后一句，我睁开眼。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亮着，嘴角有一点弧度，不是完美的微笑，也不是刻意的表现，就是一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拉好拉链。
转身走向门口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没看，继续往前走。
推开训练室门的瞬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像是有人碰倒了金属支架。我没有回头，脚步也没停。
风从走廊尽头吹来，袖口拂过手腕上的红绳，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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