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台上的“因果循环”四字仍在金光中流转，谷中清风却似带着未尽的警示，卷着桃花瓣掠过白止夫妇的衣袍。
白止袖中那枚远古玉佩烫得愈发明显，他下意识地将手臂收紧，抱着白凤九的动作也多了几分僵硬——
方才妘姮那句“以私欲蔽道，终会被因果反噬”，像一道惊雷劈在他心头，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位尊上是否早已看穿了白家的谋划。
狐后察觉到丈夫的失态，连忙伸手轻轻抚摸白凤九的脊背，借着安抚幼狐的动作掩饰慌乱，同时用眼神示意白止稳住心神。
白浅站在身后，虽被法术遮掩了面容，却也能从父母紧绷的神态中察觉出异样，她悄悄抬头望向法台，见妘姮的目光正落在远处的云霭间，仿佛并未留意这边的动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底那份“拜师昆仑虚是场算计”的模糊猜测，又深了几分。
唯有白真，依旧沉浸在悟道的思绪里。他望着法台上流转的先清气，想起往日与折颜在桃林饮酒的自在，忽然觉得“共生之道”或许比“家族荣宠”更值得追寻，只是这份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强行压下——自幼被教导“白家血脉至上”的他，还没勇气去质疑家族的选择。
法台上，妘姮看似望着云霭，神识却始终萦绕在青丘一族周身。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白止心中的动摇、狐后强装的镇定，也能瞥见白浅眼底的困惑与白真暗藏的挣扎。
这白家的棋局虽缜密，却也并非无懈可击——至少在“因果循环”的道法则前，他们的伪装已出现了裂痕。
她收回神识，指尖轻轻一弹，一缕淡金色的清气化作星尘，悄然融入云层。这是她留给冥界老鬼差的星符信号——
原本计划待讲道结束后再召集候选人，可如今白家的谋划已浮出水面，冥界的秩序混乱又与上古气运牵扯颇深，若不尽快厘清冥界的烂摊子，怕是会给白家可乘之机，让他们借“轮回紊乱”进一步篡改气运。
做完这一切，妘姮重新开口，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凝重：“方才讲‘众生之道’，诸位或悟‘共生’，或悟‘平等’，却少有人悟‘因果’。”
她抬手一挥，法台前的虚影骤然变换，不再是六界祥和之景，而是浮现出一幅幅“私欲酿祸”的画面：
有仙族为夺法宝屠灭妖族部族，最终被妖族怨气反噬，仙元尽散；有魔族为争地盘挑起战乱，最终被自己召唤的煞气吞噬；更有凡界帝王为求长生，滥用民力炼制丹药，最终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
“这些生灵，皆曾手握机缘，却因一己私欲偏离道，最终自食恶果。”妘姮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在白止夫妇身上稍作停留，才继续道，
“四海八荒的气运，从不是某一族某一饶私产，而是六界众生共同维系的平衡。若有人想以权谋篡改气运，以情感绑架因果，纵能得意一时，也终会被道清算。”
这番话如同重锤，砸在在场每一位生灵的心头。仙族修士们想起往日为争夺资源的明争暗斗，妖族精怪们忆起曾因血脉尊卑的相互倾轧，魔族众人也反思起常年战乱的无谓——连凡界的白发老农，都忍不住喃喃自语：“原来种地偷工减料，收成不好，也是因果啊。”
白止夫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妘姮这番话，分明是在直指白家！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面上依旧维持着和蔼的笑容，可握着狐后手腕的力道却大了几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狐后感受到丈夫的情绪，连忙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冲动——此刻在妘姮的地盘上，若是撕破脸，白家讨不到任何好处。
就在这时，边忽然掠过一阵细碎的星芒，紧接着，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云层下钻出来，朝着云雾谷的方向飘来，周身还裹着淡淡的冥界寒气。
妘姮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一顿，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了然——她前日捏的星符起了作用，是冥界的老鬼差到了。
她抬眸扫过台下众生，见仙族还在围着刚突破的老仙翁讨教，妖族的精怪们正缠着蛇族老者问“共生之道”，便缓缓抬手，掌心凝出一缕清光，轻轻按在法台中央。
原本流转的虚影瞬间消散，空气中浓郁的先清气也渐渐收敛，她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谷中：“今日讲道暂歇，三日后再续。诸位若有悟不透的地方，可与身旁生灵相互印证——六界共生，本就需这般交流才好。”
话音刚落，众生纷纷起身，仙族修士们拱手行礼，口中念着“谢尊上传道”；妖族精怪们也学着模样弯了弯腰，连最调皮的树精都乖乖收起了晃悠的枝条。
待人群散开，仙族的年轻仙官拉着老仙翁追问：“仙翁，您突破时那股‘心怀众生’的感悟，能不能再细些？”
老仙翁捋着胡须笑：“你且去看溪边的妖族如何护着水草，凡界老农如何侍弄庄稼，自然能懂。”
另一边，魔族青年攥着衣角，犹豫着走到仙族修士身边，声问：“方才虚影里仙魔一起救灾，往后……咱们真能不打了？”
仙族修士愣了愣，随即点头：“尊上无族类之别，若能一起护着众生，打打杀杀又有什么意思？”
魔族青年眼睛一亮，转身跑回族中，跟老者絮絮叨叨起这话，老者望着法台方向，悄悄松了松握刀的手。
青丘一族混在人流里向外走，白止抱着白凤九，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指尖还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玉佩——方才妘姮提到“相互印证”时，目光似有若无扫过他，让他总觉得心底发慌。
狐后察觉到他的急切，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白止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沉了沉，只飞快了句：“出去再，这里人多眼杂。”
跟在后面的白浅，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袖，望着法台上渐渐淡去的金光，忍不住问身旁的白真：“四哥，你觉不觉得尊上今日收讲收得突然？还有那道黑气，看着倒像冥界的东西。”
白真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眼法台，眉头微蹙：“确实奇怪，不过尊上既有安排，咱们也别多猜。”
话虽这么，他眼底却满是思索——方才妘姮讲“因果”时，白止夫妇的神色明显不对，倒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
唯有被抱在怀里的白凤九，还睡得香甜，爪子偶尔蹬一下，嘴角还沾着口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家族谋划中的一枚棋子。
白止低头看了眼孙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脚步又快了几分——他得赶紧找个地方，和狐后好好盘算盘算，妘姮与冥界扯上关系，对白家的计划到底是福是祸。
妘姮立于法台上，望着青丘一族远去的背影，又看向边那道越来越近的黑气，心中暗道：白家的棋局已破一角，冥界的整顿也即将开始，接下来，该寻找能守护六界气阅真正主人了。
只是这四海八荒，除了冥界老鬼差与凡界书生，还能找到多少心怀众生、不惧权谋的贤才？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凝出一枚新的星符——这一次，是给凡界那位书生的。既然白家的谋划牵扯到凡界气运，那这位曾以律法纠偏的书生，或许能在凡界的棋局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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