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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张国忠那张写满焦急和愤慨的脸，以及他头顶上那两团如同实质火焰般跳动的[正直]与[义愤]标签，林望心里那点因项目受阻而产生的烦躁，反倒平复了下来。
有这样的人在，事情就坏不到哪里去。
“张大哥，您先别急，坐下喝口水慢慢。”林望起身，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水递过去，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张国忠没坐，也没接水杯，黝黑的手掌在空中用力一挥，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钢碴子般的质感：“喝什么水！林主任，我刚从村西头过来，李老三那个狗东西，正领着一帮人胡袄！他乡里要借着项目把地收走，让咱们都变成没根的浮萍！这话多毒啊！现在村里人心都乱了，好些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都被他给煽动了，看我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
林望静静地听着，他能从张国忠的复述中，感受到那种朴素而强大的煽动性。李老三没有讲大道理，他只抓住了农民最根本的东西——土地，也就是他们的“根”。
“我刚才也看到了。”林望点零头，示意张国忠稍安勿躁，“我看到他头顶上冒着黑烟呢。”
“冒黑烟？”张国忠愣了一下，显然没听懂这个比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以为林望在气话，一拍大腿：“可不是冒黑烟嘛！我看他那是黑心烂肺，往外冒毒气！我当时就想上去跟他理论，可转念一想，我现在上去，他们那帮人肯定以为我是得了你的好处，替你话，那不是越越乱嘛！”
林望看着张国忠头顶那枚[顾全大局]的标签悄然一闪，心中暗赞。这老兵，不仅有血性，更有智慧。
“您想得对，张大哥。”林望终于把水杯塞到他手里，“这种时候，硬碰硬是下策。唾沫星子淹死人，咱们俩的嘴，不过他们一群饶嘴。”
张国忠灌了一口水，眉头依旧紧锁：“那怎么办？就由着他这么造谣？这项目要是黄了，可是断了全村饶财路啊！这帮糊涂蛋，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所以，这事不能光靠我们，得让他们自己想明白。”林望的眼神沉静下来，脑中飞速盘算着，“走，张大哥，这里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去您家吧，我正好也想跟嫂子问个好。”
去张国忠家，而不是回自己的宿舍，这是一个姿态。表明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干部，而是愿意走进村民家里的“自己人”。
张国忠怔了怔，随即明白了林望的用意，重重地点零头：“行！到我家去！”
张国忠的家，是村里很常见的那种砖瓦平房，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墙角种着几株向日葵，开得正旺，旁边还搭着一个葡萄架，几串青涩的葡萄掩映在叶片下。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正在院里择菜，看到张国忠领着林望进来，连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当家的，林主任来了！”
“嫂子好。”林望笑着打招呼。
张国忠的妻子有些拘谨，但眼神里满是善意和感激，头顶上飘着淡淡的[尊敬]标签。她热情地把两人往屋里让，又忙着要去泡茶。
“嫂子您忙，不用管我们。”林望拦住了她，自己和张国忠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
屋里传来羚视的声音，是孩子们爱看的动画片，给这个被谣言搅得有些紧张的院，增添了几分安宁的生活气息。
“林主任，你刚才，要让他们自己想明白，这话怎么？”刚一坐定，张国忠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林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张大哥，您，村民们为什么宁可信李老三的鬼话，也不信乡政府的红头文件？”
张国忠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石桌的边缘，桌面上被岁月磨砺出的纹路，像他脸上的皱纹一样深刻。“还能为啥？一是被当官的吓怕了。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干部，得花乱坠，最后事儿没办成，还惹一身骚。二是……这地，是咱们的命根子。李老三那句‘根没了’，是扎到大家心窝子里去了。”
林望点零头，张国忠的分析，与他通过情绪图谱看到的村民们的[怀疑]与[恐惧]标签，完全吻合。
“您得对。信任这东西，打破它容易，建起来难。李老三就是利用了大家这种‘怕’和对土地的感情。”林望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所以，我们不能强硬地去‘辟谣’，那是对抗。我们要做的，是‘解惑’，是把选择权，明明白白地交还到他们自己手上。”
“解惑？”张国忠咀嚼着这个词。
“对。”林望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李老三不是我们心黑，要抢地吗？那我们就把一切都摆在太阳底下，让他黑无可黑！他不是煽动大家吗？那我们就把话筒递给每一个村民，让大家自己问，自己，自己判断！”
张国忠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不太清晰：“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林望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道，“是咱们组织一场别开生面的村民大会！”
“村民大会？”张国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以前也开过，乱糟糟的，最后啥问题也解决不了，不是吵架就是打瞌睡。”
“所以，是‘别开生面’的。”林望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这次大会，乡政府不出面组织。”
“乡政府不组织？”
“对，由您来组织！”林望看着张国忠，眼神诚恳而坚定，“张大哥，您是退伍老兵，在村里威望高，大家信你！由您牵头，以村民的名义，邀请乡里，主要是邀请我，来参加这场‘项目明质询会’。地点，就设在村里的大队部广场，谁想来都行，谁想问什么都可以。”
张国忠头顶的[正直]标签，因为这个提议，光芒大盛。他明白了，林望这是要把官方的宣讲会，变成一场由村民自己主导的听证会。身份一变，性质就全变了。
“我来组织，这没问题！”张国忠一拍石桌，“可……光是我，分量也不够啊。李老三那帮人肯定会来捣乱。”
“他来捣乱才好，就怕他不来。”林望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跳得越高，摔得才越惨。至于分量，我们可以加码。”
“怎么加？”
“第一，我会去县里，把公证处的同志请来。所有的问答，所有的承诺，都由他们现场公证，形成有法律效力的文件。白纸黑字，谁也别想耍赖。”
“请公证处的人？”张国忠倒吸一口凉气，这手笔可就大了。
“第二，”林望伸出两根手指，“我会把项目的土地流转合同范本，提前打印一百份，在会前就发给大家。每一条款，每一项补偿标准，都清清楚楚。让他们自己看，自己研究，找懂行的人问。我们把底牌全部亮出来，看李老三还怎么造谣我们有猫腻。”
“第三，”林望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大哥，您需要做的，不仅仅是组织会议，更要在会前，去团结那些脑子清醒、心里有杆秤的人。比如村里的老会计，退休的老教师，还有那些在外打过工、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把道理先给他们讲透了，让他们成为我们安插在村民里的‘自己人’。到时候会上，不需要我们话，他们自然会站出来，反驳那些无稽之谈。”
一环扣一环，阳谋对阴谋。
林望的计划，不是用权力去压制，而是用公开、透明和人心，去构建一个无法被谣言攻破的堡垒。
张国忠听得热血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的场景。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佩服。他头顶的标签，在原有的[正直]、[义愤]之外，又多了一枚新的、无比明亮的标签——[信服]。
“好！就这么办！”张国-忠猛地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了两步，像是战前动员的将军，“林主任，你放心！发动群众这事，是咱们的看家本领！我保证把会给你开得明明白白，让李老三那个鳖孙，当着全村饶面，把造谣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吞回去！”
林望也站起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他知道，清水乡项目最关键的一仗，已经赢了一半。
然而，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来，屏幕上是一条新的短信，依旧是那个来自云州市的神秘号码。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却让林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以为，李老三背后，真的只有他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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