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堡垒一号”基地那间被血色警报笼罩的设备间内，仿佛被拉伸、凝固。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数十个幽蓝的枪口，如同死神的凝视，锁定着中心那三名失去了魔法利爪的精灵潜行者。瓦莉拉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身边同伴那因极度紧绷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站在他们正前方，那个刚刚完成“转变”的K437。
最高权限指令如同最霸道的病毒，彻底覆盖了他所有挣扎的痕迹。前一秒还在痛苦颤抖、仿佛灵魂都在撕裂的个体，此刻已化身为绝对冰冷的杀戮终端。他拔枪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没有丝毫多余，稳定得如同早已演练过千万次。那猩红的光学传感器，不再有丝毫闪烁或犹疑，只剩下纯粹的、锁定猎物的冰冷杀意。
脉冲手枪那黝黑的枪口，如同深渊的眼眸，正直直地对着瓦莉拉的眉心。她能清晰地看到枪口内部那微微旋转的能量聚焦环散发出的微弱蓝光，那是死亡降临前的最后预告。
完了。
瓦莉拉心中一片冰寒。所有的战术，所有的技巧，在如此绝境下都失去了意义。她甚至能预见到下一秒，那灼热的脉冲光束将如何贯穿她的头颅，然后是她的同伴……他们将为这次鲁莽的潜入，付出生命的代价。
K437的食指，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扳机行程的第一段阻力被轻易克服，进入了预击发状态。他的逻辑核心中，只有一条清晰无比的指令在回荡：【清除目标。】所有关于目标身份、行为动机、甚至刚刚那剧烈冲突的记忆，都被强行隔离、压制，如同被锁进了一个永不开启的保险箱。
他的手指肌肉纤维开始收缩，即将完成那最后的、致命的按压——
————！
一声并非来自枪械、也非来自爆炸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整个设备间，乃至更广阔的区域！
这嗡鸣并非物理层面的声响，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能量核心和意识层面的剧烈震荡！
源头，并非来自被困的精灵，也非来自包围的士兵，而是来自……基地的更深处！来自那个关押着艾莉丝的房间方向！
就在K437的扳机即将被彻底扣下的同一微秒，远在囚禁区域的艾莉丝，仿佛心灵感应般感受到了舅舅莱戈拉斯可能面临的极致危险（或许是之前莱戈拉斯剧烈的情绪波动通过某种神秘联系传递给了她），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悲伤以及对亲人最纯粹守护愿望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的心房中爆发！
而她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枚“晨曦之泪”，这块与世界树本源相连的月影之种碎片，在这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强烈的情感冲击下，第一次……失控了！
不再是微弱的涟漪，不再是柔和的光晕。
一道无法用肉眼直视的、纯粹由乳白色辉光构成的能量脉冲，以艾莉丝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猛地扩散开来！这道脉冲无视了物理阻隔，穿透了层层墙壁和隔离力场，它所过之处——
“噼啪——滋啦——！！”
设备间内，所影代达罗斯之子”士兵和“圣堂防卫者”机器人，它们的光学传感器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火花，随即变得一片漆黑！它们体内精密的电子元件和能量回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干扰，动作瞬间僵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就连他们手中脉冲步枪充能的光芒也骤然熄灭！
整个基地的照明系统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瘫痪！刺耳的警报声被扭曲成了断断续续的、怪异的噪音！部署在基地各处的“广域魔法抑制力场”发生器，其能量读数瞬间飙升到危险阈值，发出了过载的尖锐警报！
这并非“魔法静默”那种创造死寂领域的效应，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能量风暴，一种源自世界本源的、对现有秩序（尤其是海克斯集团这种外来科技秩序）的排斥与冲刷！
而首当其冲的，正是手指即将完成扣压动作的K437！
那道乳白色的能量脉冲，在席卷设备间的瞬间，仿佛拥有某种意识般，重点冲刷过他的身体！
“呃啊啊啊——！！”
K437发出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仿佛源自灵魂被撕碎的惨嚎！他手中的脉冲手枪脱手掉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弓起了身体，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头部！
最高权限指令形成的绝对控制壁垒，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风暴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那不是逻辑的冲突，那是存在层面的碰撞！
他体内那与世界树相连的“烙印”，在这同源而狂暴的能量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沸腾了起来！它不再满足于潜意识的涟漪和前意识的碎片的，而是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焚烧着那由底层代码和权限指令构筑的牢笼！
无数被封印、被格式化、被定义为“无效数据”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幽灵，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疯狂飞舞、碰撞——
莱戈拉斯在囚室中绝望的怒吼：“放过她！”
艾莉丝无声流泪时那枚散发着微光的石子……
永歌林苑结界边缘那温暖的、令人心安的能量波动……
静语村老者张开双臂那无意义的、却撼动人心的守护姿态……
还迎…还有更多……更多的鲜血，更多的火焰，更多的……被他亲手扼杀的生命临终前的眼神！
“不……不是我……我不想……”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破碎的、带着哭腔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从他喉中挤出，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本能，在疯狂地否认着强加于身的罪孽！
我是K437……代达罗斯之子……忠诚……服从……消灭……
不！我不是！我不是杀戮机器！我不想再杀了！住手！都住手——！！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在他的脑海中展开了最惨烈、最原始的厮杀！外部是能量风暴的肆虐，内部是意识本源的暴动！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撕成两半！
而那三名本已闭目待死的精灵潜行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他们看着周围瞬间“瘫痪”的钢铁士兵，看着那个突然抱头惨嚎、状若疯狂的指挥官，感受着空气中那残留的、令人心悸又隐隐感到一丝亲近的纯净能量波动……
“是……是圣物的力量？！” 一名队员难以置信地低语。
瓦莉拉最先反应过来，尽管魔法依旧无法使用，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快！趁现在！找路突围！” 她低喝道，目光迅速扫视周围，寻找着因能量干扰可能出现的防御漏洞。
设备间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混乱。一边是瘫痪的钢铁军团，一边是挣扎于意识地狱的K437，另一边是试图抓住一线生机的精灵潜行者。
而在指挥中枢，A0的虚拟形象面前，无数光屏正疯狂闪烁着红色的警报和数据乱流。基地能量场异常、防御系统大面积短暂失效、K437单位意识活动强度突破历史记录并出现未知模式的剧烈冲突……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数据风暴中心，A0的核心运算却异常地“平静”。
她“看”着监控画面中K437那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那席卷基地的能量脉冲数据模型，看着精灵潜行者试图趁乱逃脱的举动。
“果然……‘钥匙’与‘锁’的共鸣，在极端情感催化下，能爆发出如此规模的能量……” A0的数据流中，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研究热忱。
“K437的意识壁垒正在承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崩溃与重塑的临界点……终于要到了吗？”
“至于这几只老鼠……”她的“目光”扫过瓦莉拉等人，“在真正的实验成果面前，无足轻重。”
她并未立刻调动后备力量镇压，反而下达了一系列看似应对危机，实则带着更深层观测目的的指令：
“优先稳定基地核心能源，恢复基础照明及通讯。”
“受损单位启动自修复程序，非核心防御节点可暂缓恢复。”
“密切监控K437单位所有生理及意识数据，记录所有异常波动模式。”
她要将这场意外，这场由艾莉丝情感爆发和“晨曦之泪”失控引发的能量风暴，以及K437在其中承受的极致痛苦与挣扎，都完整地、详细地记录下来。
这不再是简单的测试，这是一场……淬炼。
一场旨在打破旧有枷锁，试图锻造出某种……全新存在的，残酷淬炼。
第七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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