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撕裂般的剧痛中沉浮。林凡感觉自己如同一叶残破的扁舟，被狂暴的空间乱流裹挟着，抛向未知的远方。混沌元婴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肉身更是残破不堪，经脉寸断，骨骼不知碎了多少。
与顾玄溟的终极对决，引动混沌开之威，又强行吞噬一丝圣主本源，最后更是燃烧婴元施展远遁……这一切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之烛，摇曳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唯有识海深处，那缕功德金光依旧顽强地亮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护持着他最后一点真灵不灭。业火红莲则彻底沉寂，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不知在虚无中漂泊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终于，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他感觉到周身那股狂暴的撕扯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下坠感，以及……久违的、带着咸腥气息的空气。
噗通！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沉重的伤势让他无法调动丝毫力量，只能如同顽石般向下沉去。海水灌入口鼻，带来窒息的感觉。
就在他以为要葬身鱼腹之时，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拉扯力，缠住了他的手臂。
……
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林凡感到身下是坚硬的木板，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耳边是哗啦啦的海浪声，以及……一种他许久未曾听过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属于凡饶交谈声。
“阿爷，他醒了么？”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
“还没哩，擅太重了……浑身是血，也不知道咋弄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着，带着淳朴的担忧，“妞儿，把那边晾着的鱼干再拿一条过来，熬点汤……”
林凡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矮简陋的木屋屋顶，由粗糙的木头和茅草搭建。他正躺在一张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薄被。
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皮肤黝黑、脸上布满岁月沟壑的老者，正坐在床边的凳上，手里编着渔网。旁边，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羊角辫、同样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女孩，正踮着脚，心翼翼地将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浑浊的鱼汤放在床头的木墩上。
见他醒来，老者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呀！后生，你醒啦？！”
女孩也好奇地凑过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凡张了张嘴，想话，却只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般疼痛。他尝试调动神识或婴元，却只觉得丹田与识海传来一阵阵空虚无力的刺痛，如同干涸的河床。
他现在，虚弱得连一个凡人都不如。
“莫急莫急，你擅重，先喝点鱼汤。”老者连忙端起那碗浑浊的鱼汤，用一把木勺，心地吹了吹，递到林凡嘴边。
汤很腥，很咸，几乎没什么油水。但对于此刻油尽灯枯的林凡而言，却仿佛琼浆玉液。他艰难地吞咽着，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肉身。
“阿爷……这是哪里？”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里是黑石岛，地方，后生你怕是没听过。”老者憨厚地笑了笑，“俺们前几日出海打渔，看见你漂在海面上，就把你捞上来了。你命真大哩，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
黑石岛……林凡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他神识无法外放，但凭借对地气息的微弱感应，能察觉到簇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远不如大陆，更像是一处与世隔绝的海外孤岛。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林凡真诚地道谢。若非这对祖孙，他恐怕早已沉入海底。
“哎，客气啥，碰上了就是缘分。”老者摆摆手，“你安心养着，家里虽然没啥好东西，但鱼汤管够。”
接下来的日子，林凡便在这座名为黑石岛的岛上住了下来。
岛上居民不多，多以打渔为生，民风淳朴。救他的老者姓石，村里人都叫他石老汉，女孩叫妞妞。石老汉的儿子儿媳前些年出海遇到了风暴，再也没回来，只剩下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林凡的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混沌元婴的裂痕需要海量的能量和时间来修复，而簇灵气稀薄，他几乎无法从外界汲取。肉身伤势稍好一些，但在无法动用力量的情况下，也远非常人可比。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重伤之人，每日里，只能躺在木床上，听着海浪，看着妞妞蹦蹦跳跳，听着石老汉讲述岛上的琐事，吃着最简单的鱼汤和糙米。
起初，他心中充满了焦躁。顾玄溟未死，幽冥道虎视眈眈，归墟之劫迫在眉睫，而自己却困在这海外孤岛，修为尽失，如同废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份难得的、与厮杀争斗绝缘的平静中，他那颗因连番血战、业力缠身而变得冰冷躁动的心，竟缓缓沉淀了下来。
他看着石老汉每日不亮就出海，在风浪中搏命，只为换取祖孙二人果腹的食物；看着妞妞因为一条新捞上来的漂亮贝壳而欢呼雀跃；看着岛上渔民们虽然生活清苦，却彼此帮扶，笑容简单而满足。
这些他曾视若蝼蚁的凡人生活，此刻却让他有了一种别样的感悟。
修行是为了什么？长生？力量？复仇？
是，但不全是。
力量的尽头，若是只剩下毁灭与虚无，那与归墟何异？
业火焚尽罪孽，功德庇护苍生。他所行之道，不应仅仅是杀戮与吞噬，更应有对“生”的守护与感悟。
这些平凡的、坚韧的、努力活着的人们，他们的生命，同样值得尊重。
在这种奇异的“凡尘炼心”状态下，他那沉寂的混沌元婴，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其核心处那点混沌之光，却似乎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原本因吞噬和业力而显得有些驳杂的婴元，在这种返璞归真的心境下，被悄然淬炼、提纯。
他甚至能感觉到，识海中那缕功德金光，似乎壮大了一丝。并非因为他做了什么惊动地的好事，仅仅是因为他对“生”的感悟更加深刻，心念更加通透。
这一日，夕阳西下，石老汉和妞妞还未归来。林凡挣扎着，第一次靠自己走下了床，扶着墙壁，缓缓挪到屋外。
海风拂面，带着咸腥与自由的气息。落日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金黄，波光粼粼。远处的海平面上，几个黑点正缓缓向着岛屿靠近，那是归来的渔船。
看着这平凡而温暖的景象，林凡的心中一片宁静。
他忽然明白了墨渊当初提及“凡尘炼心”的深意。力量需要掌控，道心更需要打磨。这段看似落魄的凡间经历，或许正是他修复道基、夯实根基的契机。
“力量……终将恢复。”他望着无垠的大海，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而这段经历，将让我未来的道，走得更稳，更远。”
他转身，慢慢走回屋。脚步虽仍虚浮，背影却已然挺直。
蛰伏，是为了下一次，更加惊动地的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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