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风平浪静。
周大锤亲自带人驾舟远观黑礁峡,回报巡逻间隙似有缩短,但规律未变。
这细微的变化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我的神经——是常态调整,还是对方察觉了什么?
阿海回报,强攻旧码头的船队已秘密集结,水手皆是口风最紧的老兵。
我微一颔首,心底只愿,这番后手永远不必启用。
第二日,午后下起了冷雨,雨丝绵密,将海染成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都督派出去的人送来沿海哨所的情报,一切如常。
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人心慌,我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反复推演每一个环节:信号能否准时发出?潮汐会否突变?这些念头在寂静的雨声中无声疯长。
没有任何来自岛上的消息。白狼潜伏的验潮房孤悬海外,无法、也绝不能进行任何主动联络。
这种绝对的寂静,本身就成为最熬饶拷问。
他是否安全?是否已被察觉?我们无从得知,只能强迫自己相信,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意味着计划尚未暴露,他依然蛰伏在阴影里,等待着亮叔的标记。
第三日,色放晴,却刮起了不的东南风,海浪变得躁动不安。
周大锤暮色时分归来,眼里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东北角那片乱礁区,水下有新沉不久的木桩,很隐蔽,不像是防渔船,倒像是……防某种船靠岸。”
他顿了顿,“另外,旧码头那边,今早多了两艘快船,不像运货的。”
消息零碎,却显示对方的防务在细微处增强,且有了更具攻击性的布置。
这是针对所有可能威胁的常规升级,还是……我们这边有哪里不慎,引起了特别的警觉?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越是接近子时,那份悬于未知之上的沉寂便越是压人。
我检查了每一件装备,擦拭了短刃,将信号萤火检查了三遍。
子时正刻,周大锤驾驭的船如同深海的影子,静静悬在黑礁峡外约定的水域。
海面上除了我们,空无一物。没有三次萤火信号,没有舟从黑礁峡的暗影中划出,只有风浪,和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阿海蹲在船头,死死盯着那片狰狞的礁石轮廓,周大锤攥紧橹柄,手臂青筋隆起,浑身绷如铁石。
时间在沉默中碾过,每一息都像一个时辰般漫长。
丑时初刻,约定的信号窗口已过去一半。
我的心缓缓下沉,最坏的预想开始浮现——难道亮叔未能找到入口?或是白狼暴露了?还是李掌柜在最后关头……?
就在我几乎忍不住要下令启动备用方案,强攻旧码头制造混乱的前一瞬,周大锤忽然极低地“嗯?”了一声。
不是来自黑礁峡方向。
在我们侧后方,一处毫不起眼的、被海浪长期冲刷形成的岩洞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一艘比我们更的、几乎只是一叶扁舟的影子。
没有灯光,没有声响,如同海面自然分离出的一片深色。
“戒备。”我低声示警,手已按上刀柄。
那舟径直朝着我们迅速靠拢。
船头立着一道瘦削却挺拔的身影,即便在浓重的夜色里,那轮廓也熟悉得令人心头一震。
是亮叔!他身边还有另一人划桨——是白狼!
他们竟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且没有发出任何约定信号!
船迅速靠拢,亮叔利落地攀上我们的船舷,白狼紧随其后,随即将那叶舟系牢。
两人浑身湿透,脸上带着极度的疲惫。
“怎么回事?”我压着声音急问,“为何不走预定路线?信号呢?”
“情况有变,来不及,也不能发信号。”亮叔语速快而低,“这几日入夜后,贤贵妃往黑礁峡增派了两艘暗哨船,就卡在“空隙”出现的区域游弋,我们若按原路出来,必撞个正着。”
白狼补充道:“亮叔带我们走了暗洞里另一条支流岔道,绕了远,从东南面的海蚀洞钻出来,那里洞口极,水流极险,但无人看守。”
我心中一凛,贤贵妃果然在加强戒备,且针对性很强。“李掌柜呢?”
“在这里。”亮叔侧身,我才注意到舟里还蜷伏着一个人影,被油布和绳索固定着,正是李掌柜。
他看起来虚弱但清醒,对我们点零头。
“快,拉他上来,立刻撤离!”阿海和周大锤连忙动手。
我刚要伸手帮忙,亮叔却按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冰冷却异常有力。
“阿星先生,李掌柜交给你们,请妥善安置。”他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但我不跟你们走。”
我霍然转头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
“我要回去。”亮叔的目光落回那片吞噬一切的岛屿轮廓,“李掌柜出来了,这很好。但他作为“榜样”的故事,需要有人传递给岛上每一个还在黑暗中挣扎的人。
需要有人,为下一个、下十个想离开的人,准备好接应的手。”
“亮叔!你刚逃出来!”我下意识反对,“这太危险了!你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不。”亮叔摇头,嘴角竟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上次留下,我只能躲在暗处看。这次回去——是因为我知道路,知道哪些人能信。李掌柜的成功,给了我回去的“底气”,我不是回去躲藏。”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我回去,是替所有想逃出来的岛民——点灯。”
白狼静静站在一旁,显然早已知情,并无异议。
亮叔继续道,“我会潜回旧街,用我自己的方式散播消息。下次你们再来,接应的就不止是一个人,而可能是十个、二十个,我们里应外合,才能真的撕开这道铁幕。”
他看着我的眼睛:“让我做完这件事。也让我这十多年,不算白熬。”
所有的反对和担忧,在他此刻的眼神面前,竟然都显得苍白,我看到了一个老兵最纯粹的决心,和一名潜伏者从“不得不牺牲”的宿命,转向“我选择进攻”的意志。
“……需要什么支援?”
亮叔略一沉吟:“伤药,毒药,信号火信。若我暴露,或遇时机可接应众人,便以此告知,绿色为可行动,红色为危险终止。”
我心头一沉,立刻懂了他要毒药的用意。闭目深吸一口寒冽的海风,再睁眼时,眼底已敛尽所有波澜。
我从袖中取出随身备着的伤药与一枚漆黑的毒丸,侧首示意,阿海默默递上几只密封的火信。
将它们一并放入亮叔掌心,我握了握他冰冷的手:“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明白。”亮叔颔首,再无多言,与白狼对视点头,随即如同他来时一般,利落地滑回那叶舟,白狼将系绳解开。
“保重。”白狼对亮叔低声道。
亮叔摆了摆手,舟调头,无声地融回那片岩洞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我们的船只也立刻启航,朝着与亮叔相反的方向,全速驶离。
李掌柜被安置在船舱内,裹着厚毯,仍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
我站在船尾,望着亮叔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片黑暗的轮廓彻底被海平面吞噬。
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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