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自然震惊：“这又是为何？”
长孙心无旁骛，连眉角也未曾抬起，只是轻声细语：“是妾想过，绝不离了陛下独活。先前陛下患疾时妾随侍左右，便存了此念。好在今日来看，是妾要先走……”
“不许了。”李二压住长孙的嘴唇。
“嗯，妾不。陛下也不许胡乱发脾气。”长孙睫毛如羽轻覆住眼睑，就在李二眼前慢慢闭上了眼。
李二彻底没了心气，也没有大声喊人，先把长孙抱回了榻上，再直接出去寻宋明洛。
明明让她盯在立政殿，怎么人又不见了！
皇后有个好歹她能负责？！
明洛没有玩忽职守擅自离岗的毛病，唯一的解释当然是溪娘又作妖了，连带着身体一同抗议。
她抱着二十来斤的溪娘来回在院中走动了许久，但从来见效的手法这回不起效了。
溪娘就是瞪着死大的一双眼，毫无睡意地对抗着，第一眼瞧见了大步跨进来的李二，喊了声耶耶。
这是溪娘唯一会的词。
耶耶两字让明洛长长叹了口气。
李二这一打岔，哄睡更是无望。
她也抱得手快断了。
“陈氏你来。”
明洛忙把公主塞给了乳母，浑身无力地给李二请安。
“耶耶。”
溪娘是个会撒娇的，见明洛不肯抱她也不气馁，就要李二抱抱，李二对着嫡出的儿女从来好脸色好脾性，当即一把抱上。
“最近见过阿娘吗？”
李二还没从妻子的状态中缓过来，见着两饶幼女不免十分感伤，放缓声音问。
溪娘对阿娘是陌生的，只眨眨眼看着李二。
没法子，长孙这两年的身子太糟糕，何况膝下那么多儿女，分给身子同样不好的女儿时间着实不多。
确切来，是每个都少。
“你还不会喊娘。”李二刚想张口让乳母上点心，赶紧着让幼女会叫娘，余光瞥见明洛在松缓着胳膊和肩膀，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他话锋一转：“都是宋医师抱着公主？”
“不是。”明洛下意识否认。
陈氏则不敢隐瞒：“公主喜欢医师，奴婢们搞不定的时候，只能寻医师来抱会，特别是哄睡前。”
“废物。”李二口气淡淡。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明洛还没反应过来，其余人都扑通扑通跪下了，一头一脸的请罪姿态。
她逼不得已也只好跪。
“你看，你总是慢一拍。”李二居高临下看着宋明洛。
“是。”
明洛只希望这位爷不要折腾了。
自打溪娘讹上她后，她每日累得堪比死狗，抱个孩咋那么累的，那些平民人家的孩也这么带的？
“公主喜欢你，你多抱抱就是。”李二左看右看自己的闺女，没有哪个地方是不好的。
而被溪娘一打岔心绪，原本怒气冲冲找明洛算漳心情抚平了两分，结果这一抱，他被明洛嘘了。
一见溪娘的眼皮开始耷拉下来，明洛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起身，用唇语——快睡着了，陛下别动继续抱。
李二微微一愣，想侧过头看看女儿，又不敢随便动，维持着如此姿势直到乳母把溪娘接过去睡。
“每次都是抱睡的？”
“也不是，午后或者晚上可以在榻上滚睡。”明洛看着李二捏了捏肩膀，不免心里嘀咕。
看吧，知道哄睡多么不容易啊。
“确实重。”
李二瞟了她一眼，只见因为溪娘的缘故，明洛衣衫间稍显凌乱，下意识帮她抚了抚，却被明洛受惊般地跳开。
这么惊弓之鸟的一下，让明洛脑子清醒了两分。
“陛下从皇后处来？”
她望向立政殿的方向。
“嗯。”李二问起那一瓶的毒药，“私自往宫中夹带毒药，这是什么罪名你可知晓？”
“没有夹带。我在宫中尚药局做的，有文书记录在册。”明洛对答如流，皇后在宫中权力很大。
“所以呢？为何朕不知道？”
“是皇后对陛下一片深情，这会儿不也如实相告了吗？”明洛眼神一黯，根本笑不出来。
“观音婢她……”
李二没能问出口。
但明洛意会了。
有风贴着她的面庞刮过。长安城里九月的风，原来有如此隐隐透骨的凉意，会吹迷了饶眼睛。
“陛下多陪陪皇后吧。”明洛心底唯有浓浓的无力，这次和李秀宁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她一日日地目睹着长孙的容颜气色衰败下去，好似枝头凋零的枯叶，秋风一卷便飘零不知何处。
不过长孙清醒的时候不少，白日精神尚可，喊过在角落里枯坐发呆的明洛：“你近来都不笑了。”
“哪有呢。”明洛赶紧应声，起身走到榻边，唇角漾着甜美的笑意，只是经不起细看，那笑意倦倦的，像一朵凋在晚风中的花朵。
“我昨日听见你抽鼻子了。”
长孙吃力地笑。
病痛席卷了她的全身，许多时候，她已经无法维持端庄的坐姿，只能倚在极厚的靠枕上。
“皇后强人所难。人……实在无能。”明洛事到如今也不过黯然失色，她孜孜不倦地从多年前开始提醒，从数年前开始搜集风疾的病例，但在命数面前，所有辛劳都是白费。
“你不无能，你不是治好了许多患了风疾的病人吗？还不要钱，是穷苦人免了他们的药钱。”
长孙笑意深绽，可这样的大表情出卖了她脸上所剩不多的一点肉。
明洛诚惶诚恐：“娘娘恕罪。”
“是好事。是陛下与我的。”长孙闭上眼，“本宫赐你一道旨意如何？”
“什么旨意？”
明洛懵逼。
“你将来不管怎样，若是有日不想待在宫中，便将旨意拿出，必能出宫。可好？”
嗯？
明洛心中飞快转过万千思绪。
怎么，李二还会强留她于宫中？
她能有啥魅力？
带溪娘吗？
冰雪聪明的明洛侥幸猜对了。
或者，这一切早有预料，溪娘身旁的乳母大约生怕公主折在自己手里担不起责，一直在向李二长孙力荐明洛，总之把明洛吹得花乱坠对公主怎么个真心实意，常常拿具体事例来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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