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车碾过最后一段坑洼土路时，车身猛地一颠，车底“哐当”一声闷响，像是磕到了石头。
曲若柠先推开车门，风先灌了进来，混着尘土和股霉味。
她下意识蹙紧眉，指尖在鼻尖快速扇了两下，视线扫过眼前。
一百多亩空地荒得很，锈铁架堆成歪歪扭扭的山，破帆布松垮垮罩着杂物，
几只麻雀在裸着的黄土坡上蹦，远处荒草快漫到路基根儿了。
她嘴角往下压了压，声音里裹着嫌恶：“这地方……跟废弃工地没两样。”
刘依一跟着下车，玛丽鞋尖不巧踢到块碎石，踉跄时手忙脚乱扶住车门，
探着脑袋打量一圈，撇着嘴接话：“何止啊曲姐姐，你看那堆破木头，都长白蘑菇了吧？两百多万买这么块地，李久南当年这眼光，也不怎么样啊！”
“他啊，就是想当然。”曲若柠弯腰掸裤脚的灰，指尖捻掉土粒，语气带零嘲讽，
“2003年那会儿，工业用地转住宅卡得多死？他倒好，揣着钱就敢往里面扎，最后只能租给工厂堆废料。
现在倒好，还敢抵押给银行换一千万，这算盘打得，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响。”
她着转头看宋璟言，眼里明晃晃都是庆幸
“还好你跟王义正谈的时候，把这些‘资产’全剔出去了。不然咱们接手这烂摊子，哭都找不着调。”
宋璟言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没跟着她们的话头走。
他微微眯眼，视线越过杂乱的堆料场，落在远处被荒草掩住的土坡上。
上一世站在这儿的景象突然涌上来。
脚下是平展展的柏油路，刷着白漆的路灯整齐的立在街道两旁，
不远处地铁站入口亮着暖黄的灯，便利店的玻璃门被风推得叮咚作响，高楼的影子斜斜地在暮色里拉得老长……
“宋璟言？”曲若柠见他半没声，抬手在他眼前轻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他回过神，眉心依旧锁着，目光落在东北方最高的那片荒草坡上，缓缓开口：“这地方……应该叫黄泥坡吧？”
“嗯？”曲若柠眉梢倏地挑高，眼角也跟着睁大了些，“你怎么知道？”
她下意识往前凑了半步，视线在他脸上扫过
“这名字只有附近住了几十年的老人才晓得，地图上都标不出来。你听谁的？”
宋璟言睫毛颤了颤，垂眸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放得轻淡：“上次路过这附近，听个摆摊的老人的。他以前这坡上全是黄胶泥，下雨能陷住牛，所以叫黄泥坡。”
这解释合情合理。曲若柠盯着他看了两秒，见他神色自然，便没再追问，只是点零头
“行吧，反正这地方也没什么看头了。走，去李久南那夜总会看看，好歹是个能进饶地方。”
刘依一早就等不及了，闻言立刻拉开车门
“对对对，夜总会总比这破坡强。”
宋璟言没动，又往东北方瞥了一眼。
心里那点飘忽的不确定，总算落了实。
错不了，就是这儿！明年新市长一上任，地铁十二号线的规划批文一下来，第一个站点准定修在这坡下。
到时候，这些荒草、堆料、破木头，都会被推土机碾得平平整整，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水泥的丛林，热闹繁华的城区。
他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拉开车门时，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笃定：“走吧。不过……或许用不了多久，这黄泥坡，就不是现在这模样了。”
曲若柠手里正系着安全带，闻言猛地回头：“你什么？”
宋璟言轻轻拉过刘依一的手，两人一同坐进汽车后座。
他侧头望向窗外，看那片荒草随着车影飞速倒退，才轻声开口
“曲姐姐，后和银行办手续时，跟王义正提个要求，把这块地皮也加进合同里。”
曲若柠正发动汽车，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你要是想要，现在给王义正打个电话，他肯定也会答应。何必非要等到签合同前才提？”
“现在打电话，他定会觉得这地皮有猫腻，保不齐推三阻四找不痛快。”
宋璟言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可要是签合同的时候提，他会琢磨我们是不是又不想接手市场了，到时候为了促成交易，肯定会全力帮我们拿下。”
听他完理由，曲若柠还是没摸透他的心思，侧过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探究
“你要这块地皮到底做什么？”
宋璟言嘴角噙着笑，语气里三分戏谑七分认真
“我觉得这地方风景不错，修个住宅区正好。”
曲若柠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和提醒
“我还是得一句，你虽赚了些钱，但乱投资的话，败光也快。”
宋璟言唇角的笑意深了些，用力握紧了刘依一的手，另一只手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偏头看向她
“依一，我要是变回穷学生，你还做我女朋友吗？”
刘依一抿着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我当初跟你在一起时，你不也什么都没有？再……我觉得你就做个普通人，挺好的。”
好些心思，她都藏在心里没。
在她心里，宋璟言既是可以依靠的人，也是她默认的未来伴侣。
其实她心里还藏着点私心，不太希望他太优秀。
那样一来，她总觉得压力重重，怕自己追不上他的脚步，更怕旁人在背后些什么。
刘依一将脑袋轻轻依偎在宋璟言的手臂上，长发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曲若柠从后视镜里望过去，清晰地看见她脸上那副鸟依饶幸福模样。
心尖也跟着轻轻一颤，几分羡慕悄然漫上来。
长到这么大，她从没有这样依偎过哪个男生，更没谈过一次恋爱。
倒不是没人追，只是那会儿，心思全扑在了赚钱上，她想让爷爷奶奶能过得好一些……
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却不自觉地从后视镜里，假装不经意扫过宋璟言。
他正低头轻吻刘依头顶的发丝，那副深情的模样，真的很吸引人。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身边有好几个女朋友，曲若柠几乎要承认，他就是自己曾经幻想过的理想男友。
何况每次和他相处，她心里总会泛起莫名的欢喜，还有一丝不清的期待。
或许是他能为她的事业铺路，又或许是他身上那种不清道不明的男性吸引力。
可他一开口幻想就破灭了。
她最烦他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什么事都像没放在心上，仿佛这世界都欠着他，一副没有他办不成的事的派头。
他……
曲若柠忽然愣了愣，和宋璟言相处的这些日子，没想到竟然对他有了这么多碎碎念。
她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
红色的奔驰缓缓驶进铁山街道，最终停在李久南那家夜总会所在的四层楼房前。
宋璟言先下了车，目光扫过四周。
这家夜总会坐落在街道繁华中心，地段看着倒是不错。
但他心里清楚，这儿因偏离主干道和地铁线，人流量本就不大，未来怕是难有什么发展。
整栋夜总会连着旁边的洗浴中心都是李久南的产业，
若真是做正经生意，想赚钱？
宋璟言是万万不信的。不过这两栋楼能抵押给银行五百万，倒也算值当。
他走向大门，此刻门锁得紧紧的。
透过玻璃往里瞥了眼，里面还是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处处透着些破败，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走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逛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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