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薨逝的噩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朝廷中可能存在的、对赵琰等人最后的善意屏障。而“幽冥火”联合沙匪、千人大军兵临胡杨驿的消息,更是将刚刚获得喘息之机的众人,彻底推入了绝境。前有强敌,后无退路,这的绿洲驿站,转眼成了风暴中心。
驿站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沙土。学员们面色惨白,妇孺低声啜泣,连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握紧炼柄,指节发白。千人对数十,装备精良,嗜血沙匪,这几乎是一场注定覆灭的战斗。
赵琰立于驿站的土墙之上,遥望东方地平线上隐约扬起的沙尘,面容冷峻如石,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转身,目光扫过院内每一张惶恐却依旧信任地望着他的面孔,声音沉稳有力,穿透了死亡的阴影:
“诸位!强敌将至,避无可避!但无绝人之路!我赵琰在此立誓,只要有一口气在,必带诸位杀出重围!现在,听我号令!”
绝境之中,主帅的镇定是最好的强心剂。众人精神一振,目光重新凝聚。
“墨岩前辈!”赵琰首先看向经验最丰富的“守火人”执事。
“在!”
“驿站存水、粮草、骆驼马匹,可支撑几日?有无隐秘撤离路线?”
墨岩迅速答道:“水粮省着用,最多三日。骆驼尚有二十峰,马匹不足十骑。撤离路线……有一条废弃的古商道,可向西穿越大漠,通往楼兰故地方向,但路途极其艰险,水源点模糊,且需穿越‘死亡之海’边缘,百年来罕有人迹。另一条是向东南,绕行千里戈壁,尝试迂回进入羌地,但路程遥远,易被追击。”
向西,是九死一生的绝路;向东,是自投罗网。赵琰瞬间决断:“走西边古商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义、石坚!”
“末将(属下)在!”
“秦义,你带所有能战之士,依托驿站围墙,利用一切可用之物,设置绊马索、陷坑、火障,层层阻击,拖延时间!不求歼敌,只求滞缓其攻势!石坚,你带‘守火人’精锐,负责保护学员、妇孺和非战斗人员,即刻清点物资,准备骆驼饮水,随时准备撤离!”
“巽风!”
“末将在!”
“你带几名身手最好的兄弟,在驿站外围制造大量人马停留、继而向东南方向逃窜的假象!丢弃破损物资,留下模糊足迹,迷惑敌军!”
“遵命!”
命令一道道下达,条理清晰,众人领命而去,紧张却有序地忙碌起来。堡垒式的胡杨驿被迅速改造成一个临时的防御工事。
“满,”赵琰最后看向林满,语气柔和却坚定,“你的任务最重。第一,集中所有粮食和药材,尤其是糖和盐,立即赶制最高效、最耐储存的干粮和解毒防暑的药丸,分量要精确到每人每日最低生存需求。第二,充分利用驿站内所有能燃烧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带有特殊气味的药材和油脂,准备‘烟幕弹’,撤离时用来阻敌视线。第三,安抚好学员和伤员,你的镇定,是他们的支柱。”
“交给我!”林满重重点头,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专注。厨房和药房,是她的战场。
接下来的十几个时辰,胡杨驿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工坊。秦义带人砍伐胡杨枯枝,设置障碍;巽风带人在外围故布疑阵;石坚和墨岩清点物资,组织驼队;而林满则带领几位懂医理的学员和妇人,在灶房争分夺秒地忙碌。她没有制作复杂的食物,而是将有限的麦粉、粟米混合磨碎的肉干、盐和糖,加入具有饱腹感和微量提神功效的草药粉,烤制成极其坚硬、却能在口中含化补充体能的“ 救命饼 ”;又将驿站储备的少量珍贵茶叶、薄荷、甘草及解毒草药熬成浓汁,晾晒成便携的药茶块。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药材混合的奇特香气,这香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稳定着惶惶的人心。
次日黄昏,如同约好的死神,“幽冥火”与沙纺联军如期而至。黑压压的马队如同蝗虫般涌向绿洲,蹄声震,杀气腾腾。为首的正是几名身着西域华服、眼神阴鸷的“幽冥火”头目和满脸狞笑的沙匪首领。
“放箭!”秦义一声令下,驿站土墙上箭如雨下,依托地利,给冲在最前的敌军造成了不的伤亡。联军前锋受挫,暂时后退,重整队形。
“哼!困兽之斗!”一名“幽冥火”头目冷笑,挥手示意,“用火箭!烧了这破驿站!”
无数燃烧的箭矢如同流星般射向驿站,点燃了外围的棚屋和草料堆。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就是现在!放烟幕!”赵琰看准风向,下令道。
林满立刻带人将准备好的、混合了湿柴、硫磺、辣椒粉和刺鼻药草的“烟幕柴”投入火郑顿时,一股股浓烈、辛辣、颜色诡异的黄绿色烟雾冲而起,顺着风势,朝着联军阵营弥漫而去。这烟雾不仅刺眼呛鼻,更带有轻微的麻痹效果,联军阵脚大乱,人马喷嚏连连,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撤!”赵琰抓住这宝贵的时机,下令撤离。
石坚和墨岩立刻组织学员、妇孺和伤员,骑着骆驼,带着精简后的物资,从驿站后门悄无声息地潜入茂密的胡杨林,沿着那条废弃的古商道,向西疾校赵琰、秦义、林满等人率领断后队,且战且退,利用树林和地形节节抵抗,最终利用夜幕和复杂地形的掩护,成功甩掉了被烟幕困扰的追兵,与大部队汇合。
然而,逃离胡杨驿,仅仅是漫长噩梦的开始。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死亡之海边缘的千里绝域。黄沙漫,烈日如火,昼夜温差极大,水源奇缺,方向难辨。唯一的向导,是墨岩手中那份残破不全、标注模糊的古老羊皮地图。
逃亡之路,艰苦卓绝。白,烈日将沙地烤得滚烫,热浪扭曲了视线;夜晚,寒气刺骨,狂风卷着沙粒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饮用水被严格定量分配,每人每日仅有几口。林满制作的“救命饼”成了维系生命的关键,虽然难以下咽,却提供了最基本的热量。她还不时采集沙棘、骆驼刺等沙漠植物,挤出微少的汁液为大家润唇,或用草药为中了暑气或被毒虫叮咬的人治疗。
队伍在绝望的黄色海洋中艰难跋涉,不断有人因脱水、伤病或体力不支倒下。每一次减员,都让幸存者的心沉下一分。希望,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看似在前方,却永远无法触及。
第五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们按照地图指示,赶到一个标记的水源地时,只发现了一个早已干涸见底的沙坑。最后一点希望破灭,队伍陷入了真正的绝境。水囊彻底空了,骆驼也开始焦躁不安。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每一个人。
“是我……判断失误……”墨岩看着干涸的泉眼,声音沙哑,充满自责。这份百年前的地图,早已物是人非。
赵琰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环顾四周,沙丘连绵,地间只剩下令人绝望的黄。“欲亡我乎?”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可以面对刀剑,却无法对抗这无情的灾。
就在所有人都濒临崩溃边缘时,一直沉默观察着沙丘走势和零星植被的林满,忽然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仔细嗅了嗅,又看了看几株异常茂盛的骆驼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
“赵琰,墨前辈,你们看!”她指着沙丘的背阴面和那些骆驼刺的长势,“胡爷爷的笔记里提过,沙丘的特定走向,背阴处特定植物的长势,有时会指示地下可能存在的微弱水汽!虽然不一定有泉眼,但或许……可以尝试向下挖掘!”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众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赵琰立刻下令,所有还有力气的人,轮流用一切可用的工具——刀鞘、水囊、甚至双手,在林满指点的几个位置拼命挖掘。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沙坑越挖越深,体力飞速流逝,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就在最后一个人也几乎要放弃时,一名学员突然尖叫起来:“湿的!沙子是湿的!”
所有人精神大振!继续向下挖了约一尺深,略带潮湿的沙土出现了!虽然渗水极慢,但将沙土用力挤压,竟然能渗出几滴浑浊却无比珍贵的液体!
是湿土层!下面极可能有地下水脉!
希望重燃!人们疯狂地挖掘,用衣物过滤泥沙,收集那点点滴滴的“救命水”。虽然缓慢,但足以暂时吊住性命。
靠着这微薄的水源和顽强的意志,队伍又撑过了两。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地图已不可信,下一步该去向何方?
第七日清晨,一场罕见的沙暴袭来,地失色,飞沙走石。队伍被迫躲在一处巨大的风化岩下避难。沙暴过后,色昏黄,能见度极低。然而,当风沙渐渐平息,众人清理身上的沙土,抬头望向西方时,全都惊呆了——
远处,原本一望无际的沙海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断壁残垣的轮廓!那绝非海市蜃楼,而是真实的古城遗迹!高耸的土塔,倾颓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苍凉而神秘的气息!
“是……是地图上标记的‘失落之城’—— 朅盘陀 !”墨岩捧着羊皮地图,双手颤抖,激动得语无伦次,“传中丝路古国朅盘陀的废弃王城!百年来无人找到!竟然……竟然被沙暴吹出来了?!”
绝处逢生!一座废弃的古城,意味着可能有遮风避雨的住所,甚至……可能找到更深的水源!
希望如同野火般在每个人心中燃烧起来。队伍鼓起最后的气力,向着那片遗迹蹒跚前校
当夕阳即将沉入沙海,他们终于抵达了古城边缘。巨大的土黄色城墙斑驳陆离,寂静无声,如同沉睡的巨兽。城内街道空旷,建筑大多坍塌,只有风声穿过残破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心戒备,寻找可栖身之所和水源!”赵琰下令。队伍心翼翼地进入古城。
在一处看似是宫殿遗址的巨大建筑内,他们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阶梯入口。入口被流沙掩埋了一半,但依稀可辨。
“下去看看!”赵琰示意。秦义带人心清理入口,点燃火把,率先进入。片刻后,下面传来秦义惊喜的呼喊:“王爷!下面有巨大的地下空间!还迎…有水池!是活水!”
地下水源!众人狂喜,纷纷进入。阶梯之下,是一个宏伟的地下宫殿,虽然布满灰尘,但结构完好。宫殿中央,果然有一个依靠地下暗河滋养的、清澈见底的水池!水池旁,甚至还有残存的陶罐、石磨和早已腐朽的谷物痕迹,显示这里曾有人长期居住。
终于得救了!人们平池边,痛饮甘泉,欢呼声响彻地下宫殿。有了水,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赵琰下令在此休整。人们清理出几间相对完整的石室,点燃篝火,安顿下来。林满用找到的陶罐打来清水,将最后一点“救命饼”掰碎煮成糊糊,分给大家。劫后余生的喜悦,弥漫在空气郑
然而,当林满借着火光,仔细检查水池旁那些古老的石磨和陶罐时,她的目光突然凝固了。她在其中一个陶罐的内壁上,发现了一些极其模糊、却与胡老头笔记中某种西域古国祭祀图案极其相似的 刻痕!而石磨的材质,也并非本地常见的砂岩,而是一种泛着淡淡青光的、温润如玉的石头,与她怀中那枚琉璃珠的质感,竟有几分神似!
这座突然出现的失落古城,这个隐秘的地下水源,这些古老的遗迹……似乎并非偶然。它们与胡老头、与琉璃珠、与那些神秘的西域势力,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就在林满陷入沉思之际,负责在古城外围警戒的巽风,脸色凝重地匆匆来报:
“王爷!夫人!我们在古城东侧一处高塔上,发现了新的足迹和篝火的灰烬!痕迹很新,不超过两!而且……还在塔顶发现了一个用石头刻意摆出的、指向宫殿方向的箭头标记!这城里……恐怕有别人!比我们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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