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皇与雾崎第一中学的比赛，最终有惊无险地拿下了。但更衣室里的气氛，却比输掉了比赛还要凝重。
胜利的欢呼声似乎还残留在场馆的空气中，但桐皇的队员们却沉默地收拾着装备，没人话，目光偶尔心翼翼地瞟向两个方向——角落里气压低得能冻死饶青峰大辉，以及另一边，眼圈通红、强忍着泪水的桃井五月。
冲突在比赛最后两分钟，彻底爆发了。
当时桐皇已领先15分，胜局已定。一次进攻中，青峰在三分线外获得了一个绝对的空位，那是桃井数据中标注的、他本赛季命中率最高的“甜点区”。场边的桃井几乎是本能地通过对讲机提醒陈屿川：“陈君！青峰学长甜点区！空位！”
陈屿川也看到了，立刻将球传了过去。
青峰接球，面前三米无人。按照常理，这是一个轻松拿分的机会。然而，青峰接球后，却没有立刻投篮，他停顿了足足一秒，仿佛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然后，他竟然运球向侧方移动了一步，离开了那个“甜点区”，在一个自己并不算特别擅长的角度，迎着补防过来的对手，强行后仰跳投！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略显别扭的弧线，砸在篮筐前沿，弹飞了。
这个选择，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死球间隙，桃井终于忍不住，拿着数据板跑到青峰面前，声音带着焦急和不解：“大辉学长！为什么？刚才那个位置是你命中率最高的点啊！为什么要选择更难的方式？”
她只是想赢，想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帮助球队，帮助他。
青峰停下脚步，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他转过头，看着桃井，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锐利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压抑了许久的烦躁和一种近乎厌倦的情绪。
“最高？”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所以呢？我打篮球，是为了追求那该死的‘最高命中率’吗？”
他抬手指着桃井紧紧抱在怀里的数据板，语气充满了嘲讽：“是不是我每一次呼吸，每一个脚步，都要先经过你这块破板子的批准？在你眼里，篮球就是他妈的一堆数字和百分比组成的游戏吗？”
“我不是……”桃井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颤抖。
“那你是什么？”青峰打断她，步步紧逼，“告诉我，刚才那个球，如果我在‘甜点区’投进了，数据板上是不是就多了一个漂亮的勾？而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投丢了，就是一次失败的、错误的选择？我的篮球，是对是错，什么时候轮到这些玩意儿来判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被触犯到核心领地的愤怒。
“篮球……不应该是这样的……”桃井的辩解在青峰凌厉的质问下显得苍白无力，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和努力，在她最想帮助的人面前，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那应该是怎样的？”青峰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眼神波动了一下，但那股郁积的火气还是压过了其他情绪，他扔下最后一句，转身走向球员通道，“反正，绝不是你现在搞的这种……无聊透顶的篮球。”
“无聊透顶的篮球”。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桃井心上。她呆立在原地，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委屈、伤心、还有一丝被否定的茫然，将她彻底淹没。
陈屿川想上前拦住青峰，但青峰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
若松和其他队员面面相觑，想安慰桃井，又不知从何起。他们承认数据的用处，但也亲眼见证了青峰那超越数据的才华。此刻，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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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更衣室，就是现在这副景象。
桃井默默地擦掉眼泪，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低声对田冈教练了句“教练，我先回去了”，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陈屿川看着桃井仓促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他走到青峰的储物柜前，青峰正烦躁地往包里塞着东西。
“你话得太重了，青峰。”陈屿川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不赞同。
青峰动作一顿，猛地关上柜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了周围队员一跳。
“重？”他转过身，盯着陈屿川，眼神里的火还没熄，“我的不对吗？你看看现在！训练，比赛，所有人开口闭口就是数据！我的每一次选择都要被拿来跟那些破数字对比！这他妈还是打篮球吗？这简直是在完成流水线作业！”
他用力抓了抓头发，语气里透出一种深切的疲惫和厌恶：“这种被框死的、一切为了效率的篮球……无聊！太无聊了！”
他完，拎起背包，撞开陈屿川的肩膀，再次率先离开了更衣室。
若松凑到陈屿川身边，声问：“喂，陈，现在怎么办？青峰那家伙好像真的气疯了……桃井同学也……唉……”
陈屿川沉默地看着青峰离开的方向，又想起桃井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知道，青峰并非完全否定数据的价值，他抗拒的是数据试图“定义”和“规范”他篮球的方式。而桃井，则过于相信数据的普适性，试图将青峰这样的异才也纳入她的体系。
这是一场理念的碰撞，无关对错，却关乎这支球队未来的走向。
“让他冷静一下。”陈屿川最终道，“至于桃井那边……我去看看。”
他拿起自己的东西，也走出了更衣室。他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否则，这支刚刚凝聚起些许化学反应的球队，很可能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数据与赋，理性与野性，团队与个人……桐皇学园篮球部，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而下一场比赛，很快就会到来，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消化这场内部风暴。
夜色渐深，陈屿川在学校附近的长椅上找到了独自坐着发呆的桃井。她没有再哭，只是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街道的霓虹，仿佛一只被雨打湿了翅膀、迷失了方向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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