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雾像一张湿冷的网，从江面爬上铂悦府46层。
苏念星在网里挣扎——她其实没睡，只是让眼皮合着，像把世界关在闸外。
突兀的铃声炸开，她猛地坐起，心脏撞得胸腔生疼。
屏幕上是“张姐”两个字，红得似警报。
“苏总，供应链翻脸，要求今五点前结清全部预付款，否则——”
张姐的嗓音被电流撕得破碎，像钝刀锯在骨头上，“断货。”
断货。
只两个字，就把“星遇”推向悬崖：下周送审，没有原材料，样品胎死腹中，前期投入化为灰烬。
苏念星赤脚踩地，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瞬间冻住血液。
她第一反应是陆廷渊——他远在法兰克福，三来只甩下一句“勿念”。
她抖着手拨号，漫长的“嘟——”像钝锯来回拉，最后坠入语音信箱。
微信编辑到第三遍，她把“很急”改成“急需”，又把“求你”删掉，只剩一句：
“看到消息回我，我想和你商量。”
已读，无回。
窗外，雾更浓了，城市被吞得只剩半截高楼，像孤岛。
她想起上周自己发烧到39c，陆廷渊隔着七时时差，每半时视频一次，哄她喝水吃药；
如今她站在深渊边，他却沉在海底，信号塔照不到。
“不能等。”
她掐了一下虎口，疼痛把泪逼回去。
通讯录滑到“学长—沈砚”时，她停顿两秒——
那是她大学时期最灰暗时光里唯一的光，后来光被时间吹远，此刻又被她重新抓住。
沈砚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念星，别怕，我在。”
一句“我在”，让她差点溃堤。
二十分钟后，他个人账户先划来两百万；
又替她牵线，几位校友七拼八凑，凑够缺口。
条件只有一个——半个月，必须还。
“我信你。”沈砚。
她盯着那条语音，眼眶滚烫，却硬生生把泪咽回去。
下午四点二十九分，最后一笔款到账，她瘫在办公椅里，像被抽掉骨头的鸟。
张姐发来“对方确认收款”时，她连回一个“好”的力气都没樱
窗外夕阳正坠，血一样的光铺在地板上，她忽然想起——
陆廷渊的会议，也该结束了吧？
可手机静得可耻。
……
三后，夜航航班落地。
陆廷渊拖着行李箱冲进家门，西装领口皱得像被揉碎的纸，眼下两片青黑。
他设想了无数个重逢画面：她扑过来，他抱住她，“别怕，我回来了”。
现实却是——
苏念星站在玄关，手里拎着垃圾袋，眼风淡得像看一个晚归的房客。
“资金问题，解决了？”
他尽力让声音温柔，尾音却还是颤。
“嗯。”她弯腰换鞋，露出后颈一段苍白，像月牙形伤口。
对话戛然而止。
空气里飘着尴尬的碎屑，谁都不敢先伸手去捡。
直到他看见茶几上那张A4——
借款明细、还款倒计时、沈砚的签名。
“沈砚”两个字像烧红的针，扎进视网膜。
“你找了他？”
“是。”
“为什么不找我？”
“找过。”
三句问答，刀刀见骨。
后面的话，两人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音量越来越高，词语越来越锋利——
“你把我当什么？”
“当靠山？还是当空气？”
“你知不知道利息、人情、风险哪个更重？”
“我只知道——”
苏念星的声音突然劈裂，“那下午，如果我再等一时，工作室就死了！”
她转身进卧室，门摔得整个房子都晃。
陆廷渊站在客厅，被震落的粉尘飘在灯影里，像一场无声的降雪。
……
半夜十一点，苏念星赤脚踩在走廊地毯上，手里握着一杯温水。
书房门缝里漏出一线光，她举起手，却听见里面压抑的咳嗽——
一声、两声，像钝器敲在铁皮上，敲得她心脏发颤。
她终究没敲门，只把杯子轻轻放门口，转身时，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
陆廷渊站在光里，影子被拉得瘦长，像孤独的桅杆。
“念星——”
他嗓音沙哑，“我不是怪你，我是怕……”
怕什么，他没完。
苏念星却懂：
他怕她不再需要他；
她怕自己再也等不到他。
两米宽的走廊，此刻像海峡，谁也游不到对岸。
……
同一时刻，城市暗角。
一台老旧投影仪把微博热搜投在斑驳墙面：
#星遇抄袭# 热度刚降，
#苏念星深夜私会神秘男子# 悄悄爬升。
口罩男滑动手机，屏幕荧光映出他嘴角扭曲的弧度：
“吵吧，吵得再狠一点。
你们越沉默，流言越响亮。”
他按下发送键，一张苏念星与沈砚在工作室门口“亲密交谈”的错位照片，
被扔进无数匿名账号，
像一把碎玻璃，撒进本就湍急的河流。
而铂悦府46层，
两扇门，一堵墙，
两颗心，
在暗流里，
被冲得越来越远——
却无人知晓，
下一次浪头，
将于黎明前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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