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银铃余音在玄宫的琉璃瓦上盘旋三匝，竟引得殿外崖边的锁链齐齐震颤。那些缠绕着整座主峰的玄铁锁链，本是玄宗镇山的法器，此刻却像活了一般，链节相击发出雷鸣似的呼应。
沈清辞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灵汐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方才望着星光时亮得惊饶眼眸，此刻正映着殿外骤然翻涌的黑云。她手腕轻抬，银铃又响，这一次的调子急促如战鼓，竟硬生生在黑云里劈开一道缝隙，漏下的月光恰好落在她素白的指尖。
“清辞仙长，”灵汐的声音还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却字字淬着冰，“请借玄宗传讯玉符一用。”
沈清辞解下腰间玉佩递过去。这枚刻着“玄”字的暖玉，能同时向七峰长老传讯，是历代宗主亲传的信物。他看着灵汐将灵力注入玉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山脚下捡到她的模样——那时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怀里抱着只受赡雪狐，看见他时怯生生地问：“仙长，能给我一口水吗？”
玉符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穿透殿门飞向七峰。几乎是同时，山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座玄山都在摇晃，崖边的锁链被什么巨力拉扯，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是山君的玄甲兽。”沈清辞按住腰间长剑，剑穗无风自动，“它在撞护山大阵。”
灵汐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怯懦，反而带着种近乎真的残忍。她从沈清辞怀里跳下来，踩在冰凉的金砖上，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殿外的锁链竟也跟着改变了震颤的频率，像是在与她呼应。
“不是撞阵，”灵汐仰头望着殿顶的星辰图，指尖划过其中一颗最亮的星，“是在请主子呢。”
话音未落，护山大阵发出一声脆响，东南角的光罩竟裂开一道缝隙。腥甜的水汽顺着缝隙涌进来，带着极寒的戾气，让殿里的烛火都矮了半截。沈清辞的剑“噌”地出鞘，剑身流转的青光与灵汐腕间的银铃相触，竟激起一串火星。
“恶蛟要来了。”灵汐忽然抓住他持剑的手，将他的剑指向东南角的裂缝，“清辞仙长，你看那水里的影子。”
沈清辞顺着剑尖望去，裂缝外的云雾里，隐约能看见一条巨大的黑影在翻腾。那影子有百十来丈长，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最可怖的是额间那只竖眼，正死死盯着玄宫的方向，瞳孔里流转的红光，与灵汐方才望着的星光一模一样。
七峰长老的传讯玉符接连亮起。大长老的声音带着怒意：“清辞！东南角阵眼受损，是你擅动了锁链？”
沈清辞还未开口，灵汐已抢过话头，银铃的响声融入灵力，让她的声音能通过玉符传遍七峰：“是我动的。三百年前被封印在望月潭底的恶蛟，今晚要破阵而出，山君不过是它放出来探路的狗。”
玉符那头陷入死寂。沈清辞能想象到大殿里诸位长老震惊的模样——恶蛟被封印是玄宗的绝密，连七峰长老都只知晓“潭底有上古凶兽”，从未有人知道其名讳。
灵汐却不管这些，她拉着沈清辞往殿外走，银铃响得愈发急促，那些缠绕主峰的锁链竟开始自动收缩，在半空中织成一张巨网，将东南角的裂缝堵得严严实实。腥甜的水汽被挡在网外，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三百年前，是我爹娘将它封进潭底的。”灵汐的脚步极快，粗布裙扫过石阶，留下淡淡的银光，“他们用本命灵元铸了这串银铃，只要铃音不停，锁链就不会断。可他们没能等到恶蛟彻底炼化的那。”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为何灵汐能操控玄宗的镇山锁链——这锁链根本不是玄宗所铸，而是三百年前那位突然失踪的阵术大师的手笔。传闻那位大师夫妇为了封印凶兽，双双献祭了性命，原来留下了这样一个女儿。
山门外的咆哮愈发凄厉，玄甲兽的撞击声却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龙吟，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疼。东南角的锁链巨网开始剧烈晃动，青黑色的鳞片偶尔从裂缝中闪过，带着能冻结灵力的寒气。
“它在怕银铃。”沈清辞握紧灵汐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你的铃音能伤它。”
灵汐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维持锁链巨网已耗尽她太多力气。但她没有停下，反而踮起脚尖，在沈清辞耳边轻声：“仙长，你知道吗？我爹娘，恶蛟的逆鳞下，藏着一颗星辰碎片。那是它力量的源头，也是……我的生辰石。”
银铃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亮声响，竟压过了龙吟。锁链巨网猛地收紧，缝隙里传来恶蛟痛苦的嘶吼，腥甜的血雨顺着锁链滴落，在地上汇成蜿蜒的溪。灵汐的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却笑得灿烂如星：“你看，它果然怕这个。”
沈清辞忽然明白，这不是硬仗的开始。从灵汐踏上玄山的那一刻起，这场跨越三百年的恩怨，就已经吹响了号角。而他怀中的这把剑，正以最温柔的姿态，露出了最锋利的锋芒。
山门外的龙吟变成了暴怒的咆哮，整座护山大阵都在剧烈摇晃。灵汐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腕间的银铃再次响起，这一次的调子悠长而坚定，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战歌。
“清辞仙长，”她转头看向沈清辞，眼眸里的星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沈清辞握紧长剑，剑尖指向山门的方向。青光与银铃的微光交织在一起，在翻涌的黑云下，映出两道决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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