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殿前，血腥味混着刺骨的寒意，还没散尽。
朱元璋咳出一口淤血后，眼神里的浑浊和悲怮竟像被那口血一起咳了出去，重新变得锐利、冰冷，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他推开搀扶他的马皇后和朱标，虽然身形还有些晃，但脊梁已经重新挺得笔直。
降异象，妻儿未来的死讯……这换做任何人恐怕都得崩溃。但他朱元璋不是普通人，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开局一个碗打下这片江山的洪武大帝！他经历的绝望和悲痛太多了，多到足以让他在任何惊噩耗面前，都能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先处理最要紧的事——稳住他的江山！
他目光如电，第一个就扫向了人群前列，那位看似已然养老，实则影响力仍在的韩国公李善长。
“李先生。”朱元璋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今这事儿，太反常。下，还有这应府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要趁机跳出来兴风作浪。咱，就不得不打扰一下你的清闲了。”
李善长心头一凛，刚想躬身些“老臣愿效犬马之劳”的套话，朱元璋根本没给他表演的机会，直接下令：“就请李先生你，立刻去中书省坐镇！”
紧接着，他冰冷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左丞相胡惟庸：“胡惟庸，你有任何事，必须多向李先生请教！不可擅自做主！听见没有？！”
趴在地上的胡惟庸心里门儿清！皇上这哪是让李善长帮忙？分明是一石二鸟！既把李善长这个淮西旧臣的领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他趁乱搞动作，又用李善长来牵制自己这个独相，防止中书省脱离掌控！这节骨眼上，中书省里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线，他和李善长谁敢乱动？
“臣，遵旨！”两人几乎是同时应声，背后却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安排完中书省，朱元璋的目光立刻转向了武勋班粒
“德！老冯！”他点向徐达和冯胜，“还有文忠！”他的目光在李文忠身上扫过，“你们，立刻去大都督府坐镇！给咱把京畿的所有兵马都给咱看死了！记住，只要军队不乱，这，就塌不下来！”
徐达、冯胜、李文忠立刻抱拳：“臣等领旨！”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看向年纪已大、从来没有参与过政务的老姐夫李贞，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沉重：“二姐夫……本来你该在家享清福，啥也不用管。但现在……上有这么个鬼东西，咱心里实在没底。就劳烦你，替咱去太庙守着，守两。万一……万一老朱家的列祖列宗显灵，有什么指示，咱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老曹国公李贞看着妹夫那强撑着的疲惫和眼底深处的惊疑，哪还敢推辞，连忙躬身：“陛下放心，老臣这就去太庙，必定寸步不离！”
安排完核心的军政和象征性的太庙，朱元璋的指令变得更快更密，如同疾风骤雨。
“汤和！耿炳文！沐英！......”
“臣在！”至少有七八位大将踏前一步。
“你们几个，别闲着！立刻出宫，给咱分别守住京营、羽林卫、金吾卫这几个大营！没有咱的亲笔手谕，一兵一卒都不许给咱调动！谁敢炸营，先斩后奏！”
“周德兴、吴祯、顾时……（都是洪武十一年在世的侯爷名）”他又点了一串名字。
“你们几个，立刻点齐本部兵马，给咱上街巡逻！全城戒严！但凡有趁机散布谣言、聚众闹事、甚至想打砸抢的，无需审问，格杀勿论！”
“臣等遵旨！”一众侯爷杀气腾腾地领命而去。
一道道命令发出，奉殿前的人迅速减少，都被派往了关键岗位。空气里的紧张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凝重，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最后，朱元璋的目光才落回自家人身上。
他先是看向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常茂和蓝玉等太子妃常氏的亲戚，语气刻意放缓了些，却带着沉重的压力：“茂儿，蓝玉，你们都给咱听着！不管以后……幕的是什么，也不管是谁做了什么，咱，都会给你们，给太子妃一个交代！但现在，答案还没出来！你们给咱老老实实呆着，不准闹事，不准瞎打听！听见没？！”
常茂、蓝玉等人红着眼圈，重重磕头：“臣等明白！”
接着，他凶戾的目光扫向那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声音如同冰渣：“你们！从现在起，每六个人一组，轮班！给咱寸步不离地照看皇后、太子、皇长孙、还有太子妃（常氏）！她们四个，哪一个出了一丁点意外，哪怕是少了一根头发！咱就把你们这群庸医，连同你们的三族，全都剥皮实草！听清楚了？！”
太医们磕头如捣蒜，魂都快吓没了。
处理完这些，朱元璋才转过身，看着已经哭得快脱力、被宫人搀扶着的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
“老三，老四，”他声音低沉，“看着点你们二哥……别让他做傻事。”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俩儿子现在这状态也看不住疯魔聊秦王，改口道：“算了……平安！平保儿！你带几个人，上去把秦王……给咱绑了！嘴堵上！免得他.....咬舌自尽！”
他看着被侍卫制住、还在呜呜挣扎的二儿子，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硬起心肠道：“让他先受一苦吧。明……等明幕再出来，要是真没他的事儿，咱让他大哥，亲自给他松绑，给他赔罪！”
随着他的命令，侍卫们将几乎崩溃的秦王朱樉拖了下去。
奉殿前，终于暂时安排完毕。但有一个地方的人，却无人敢动，甚至无人敢去吩咐——偏殿里的那些朝廷命妇们。
无论是开国功臣的夫人，还是各位亲王的王妃，此刻都无比清醒。她们经历过战乱，深知此刻留在皇宫，既是为自家在外奔波的男人做人质，避免皇帝猜疑，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外面的水太深太浑，待在宫里反而最安全。
至于那位太子侧妃吕氏……
早在朱元璋开始发号施令时，马皇后就已经对身边的女官下了命令。两个沉默健壮的宫嬷嬷悄无声息地走到吕氏身边，用一块软布堵住了她的嘴，用绸带缚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请”到了偏殿最角落的静室看守起来，与外间彻底隔绝。
吕氏没有挣扎，只是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她比谁都明白，此刻无论喊冤还是求饶都毫无意义。如果幕所言为真，她和她背后的家族明就是九族消消乐；如果幕是假……呵，在这等惊变故中，多她一个冤死的鬼，又算得了什么？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每个人脸上莫测的神情，等待着明同一时间幕的再一次降临，等待着那决定无数人命阅幕告诉他们：太子到底是如何死的、吕氏又如何成了命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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