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半开的窗缝，吹动了门边那串铜铃。丁浩蹲在店门口的青石阶上，指尖还残留着湖东坡泥土的湿冷。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将掌心贴在地面，玉石从衣袋滑出，轻轻压在掌根。黑泥的印记在他视野中泛起微光，一道冷意顺着脊椎爬升——那不是阴魂的怨念，是活人留下的恶意，像铁锈混着机油滴进水里，沉而刺鼻。
他闭眼，灵觉沿着鞋印延伸。画面断续浮现：一双登山靴踩过碎石，步伐稳定，停顿精准，右脚外侧的V形磨损在落地时微微偏斜。那人站在树影交接处，目光锁定湖岸方向，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然后转身，没有奔跑，也没有回头，仿佛只是完成一次例行巡查。
丁浩睁眼，玉石恢复温润，但表面曾有一瞬发黑。
手机震动。沈墨发来一张照片——鞋底纹路放大图，附注一行字：“安保公司‘铁盾’标配，常用于高危场所盯梢。”后面又补了一句：“他们知道我们在查。”
丁浩收起玉石，推门进店。店内灯光昏黄，香烛气息掩盖不住木柜深处传来的陈年纸灰味。他走到柜台后，打开暗格，取出微型录音笔，检查电量。昨晚的行动让他明白，证据不能只存在于灵视与记忆里。他必须留下能被法庭听见的声音。
铃响，门被推开。
两名男子走进来，黑夹克，平头，肩宽背厚。其中一人抬手摘下墨镜，目光扫过货架上的骨灰孩招魂幡、纸扎马车，嘴角扯了一下：“老板，生意挺特别啊。”
丁浩没动，手指已悄然滑向柜台下方的录音开关。
“有事？”他声音平稳。
“听你最近常去东湖？”另一人靠上柜台，手肘压在一本《安葬规程》上，“那边土不好，挖深了容易出事。”
“我是去散步。”丁浩直视对方，“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迷路。”
“迷路？”先开口的那人笑了，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支，却不点，“孩走丢的事，早结案了。死在湖里的，也不止一个。你非要翻，心自己也变成迷路的。”
丁浩缓缓起身，绕出柜台。他走近几步，在距离对方半步时停下。
“你们老板埋的不只是土。”他低声，“还有良心。阴魂记得每一铲。”
那人眼神微动。
丁浩继续：“他蹲下来‘等新公园开了，你哥哥也能来玩’的时候，孩子还在抽泣。皮鞋尖沾着草屑，袖扣反光——这些，你们知道吗？”
空气骤然凝滞。
另一人猛地抬手，袖口一滑，露出半截纹身——蛇首衔环，鳞片盘绕成结。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迅速拉下衣袖，但丁浩已看清。
“你他妈是警察派来的？”他声音压低。
“我不是警察。”丁浩退后一步，语气未变，“但我见过死人话。而你们——只是跑腿的。”
片刻沉默。先话那人将烟塞回盒中，重重拍在柜台上。
“最后一句。”他盯着丁浩，“别再靠近那片湖。否则，下次来的人，不会这么客气。”
门被甩上，风铃剧烈晃动。
丁浩站在原地，直到录音笔红灯熄灭。他取出内存卡，塞进贴身口袋，然后从货架底层拿出一瓶玻璃瓶——里面是昨夜从湖边带回的黑泥，混着血迹与草根。他将瓶身轻轻放在玉石旁，像放置一枚未引爆的引信。
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沈墨的来电。丁浩接通，听筒里传来低沉的呼吸声，接着是机械般的男声：“沈警官，你最近查的东西，超出了你的权限范围。”
丁浩的手指一紧。
“我知道你是谁。”对方继续，“也知道你为什么查周总。但有些账，不是警察能翻的。你父亲退休前在刑侦支队，你母亲还在医保局上班吧？住址是城南枫林街17号，三单元402。”
沈墨没有回应。
“建议你收手。”电话那头顿了顿，“否则，下次打给你的，就不是提醒了。”
通话结束。
丁浩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沈墨回拨。
“听到了？”沈墨声音冷静。
“全录了。”丁浩，“背景有声音——你注意到了吗？”
“施工机械。”沈墨道，“低频运转，像是打桩机待机状态。不是市区工地，节奏太稳，应该是夜间作业点。”
“我知道在哪。”丁浩望向窗外，“城西生态园西侧，废弃的临时指挥部。他们还在用。”
“你不能一个人去。”
“我没打算去。”丁浩摇头，“但他们已经出招了。现在我们知道，他们怕的不是调查，是证据链成型。”
沈墨沉默片刻：“我写了份内部举报材料，还没提交。”
“现在交，会被压下来。”丁浩，“他们能查到你的通讯记录，也能拦截文件流转。我们需要的不是程序正义——是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不。”丁浩拿起玉石，贴在眉心，闭眼一瞬，“是让他们相信，我们停下了。等他们松懈，再动。”
凌晨两点十七分，丧葬店后屋的灯仍亮着。沈墨坐在折叠椅上，面前摊着打印的监控截图、通话记录、鞋印比对表。丁浩从里间走出，手里拿着两杯热茶。
“你真打算继续？”沈墨问。
丁浩没答，只是将一杯茶推过去。他走到墙角，取下母亲留下的铜铃，轻轻一晃。铃声清越，在寂静中荡开一圈微颤。
“时候，有人往我家门口扔砖头。”他望着铜铃，“开棺材店的人不干净。我妈就挂了这个，铃响一次，恶念退一分。”
沈墨看着他。
“现在，有人用权势盖住真相。”丁浩声音低沉，“但阴魂不睡。孩子没走。他等的不是复仇——是有人肯听他完最后一句话。”
沈墨低头，手指缓缓抚过桌上那份未提交的举报草稿。边缘早已卷起，像是被反复打开又收回。
他最终将纸张折好，塞进内袋。
“那就按你的办。”他，“但我们得换个节奏。”
丁浩点头，从柜中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那枚带血的袖扣。
“他们以为威胁能让人闭嘴。”他将证物袋放在灯下，“但他们忘了，有些东西，比恐惧更持久。”
沈墨站起身，整理外套。走到门口时，他停下。
“明我会调取园区西侧的供电记录。”他，“夜间用电异常，总得有个解释。”
丁浩应了一声。
门关上后，店内重归寂静。他走到柜台前，取出录音笔，重放那段黑衣饶对话。播放到“别再靠近那片湖”时，他忽然暂停。
背景音里，有一声极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袖扣与门框的擦碰。
他睁开眼，将录音文件另存，命名为“蛇首衔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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