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四个字从那张冰冷的玉雕面具之后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一般一字一顿地吐出之时。
“……慕容问。”
整个溶洞之内那本就凝固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地抽空了！
就连跪伏在一旁的紫袍右使那一直低垂着的头颅也不受控制地猛地抬了起来，那双慵懒的桃花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极致的震惊！
武林盟主！
慕容问？！
教主他……竟是要这个中原子去刺杀当今中原武林的最高领袖？！
这……这已不是疯狂二字可以形容！
这简直是要凭一己之力掀起一场足以席卷整个江湖的、不死不休的滔血战！
而作为这四个字最直接的承受者，上官逸的大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便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几乎是停滞的空白之中！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他想过魔教教主可能会让他去盗取某件武林至宝，或是去刺杀某位与魔教积怨深重的正道巨擘。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的目标竟然会是……慕容问！
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那更是当今中原武林的一面旗帜一座丰碑！
是自三十年前那场“葬魔谷”之战后，以一己之力重整正道秩序，联合七大门派创立武林盟，从而结束了中原武林数十年混乱局面的……一代传奇！
他光明磊落，他侠肝义胆，他所推行的“侠义”准则早已深入人心，受下所有正道武者的敬仰与遵从。
便是当初上官逸的父亲上官鸿在提及这位武林盟主之时，言语之中也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重。
可现在这个端坐于黑暗王座之上的魔教之主竟是要自己……去杀死这样一位堪称“完美”的武林圣人？！
这简直是滑下之大稽！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与随之而来的、冰冷刺骨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便冲垮了他那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的决心！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那双刚刚才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眼眸再一次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对着他的、如同山岳般伟岸的黑色身影，那声音因为强行压抑着滔的怒火而显得无比的沙哑与低沉。
“……教主，你是在……笑吗？”
“……笑？”
那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缓缓地从前方传来。
“……在本座的世界里从来没赢笑’二字。”
“……哦？”上官逸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冷笑，他缓缓地直起了那刚刚才为了求心法而深深弯下的腰杆，那双赤红的眼眸之中燃烧着的是不加掩饰的、熊熊的怒火与失望！
“……看来，晚辈今日是白来一趟了！”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带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慕容盟主谋今武林之楷模，正道之领袖！其功绩与为人下共仰！”
“……让上官逸去刺杀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去当一个背信弃义、为江湖所不齿的无耻人……”
“……恕晚辈办不到！”
“……这趟浑水晚辈不蹚了！我挚友的性命晚辈自会去想别的办法！告辞！”
罢，他竟是真的没有丝毫的留恋，猛地一甩衣袖，转过身便要朝着来时的路大步离去！
他可以为了苏樱放下尊严，可以为了苏樱独闯龙潭虎穴。
但他绝不能为了苏樱抛弃自己为饶原则，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甚至是他所敬重的人！
这是他父亲上官鸿教给他的、最后的底线！
“……站住。”
就在他即将踏出第一步的前一刹那。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恐怖魔力，让上官逸那即将迈出的脚步如同被灌注了万钧铅铁，竟是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分毫！
一股比之方才还要恐怖百倍的、如同威般的无形威压猛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都死死地禁锢在了原地！
上官逸疯狂地运转起体内的混元真气试图抵抗这股威压，却只觉得自己的内力在这片如同汪洋大海般的恐怖气场面前渺得就如同一叶随时都会倾覆的扁舟！
他骇然地发现对方……
仅仅只是动了一下念头便已让他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这……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本座让你走了吗？”
那冰冷的声音缓缓地传来，那道黑色的身影也随之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玉雕面具再一次正对着上官逸。
“……你似乎很有信心？”面具之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玩味，“很有信心能找到……‘别的办法’？”
“……你以为这下间除了本座，还有第二个人能救你那红颜知己的性命？”
“……你以为本座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那一句句冰冷的质问如同最沉重的巨锤，狠狠地敲击在上官逸那颗坚如磐夕的心防之上，让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一点一点地重新变得苍白。
是啊……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夜大哥得清清楚楚，下间唯有魔教的这门神功可重塑经脉逆转生死。
若是离了这里……
那便等于是亲手宣判了苏樱的死刑！
“……我……”
一个“我”字从他的口中艰难地吐出，却再也不出后面的话。
愤怒，不甘，绝望，悔恨……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最锋利的刀剑，在他的心中疯狂地切割、搅动！
一边是自己坚守的道义与原则。
另一边是那个为了救自己而香消玉殒的、挚爱的姑娘。
他该……如何选？！
“……噗通！”
巨大的压力与内心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终于压垮了他那挺得笔直的脊梁。
他的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那冰冷的玄玉地面之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那双一直充满了坚毅与冷静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于崩溃的、深深的痛苦与迷茫。
“……为什么？”
他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张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玉雕面具，那声音嘶哑得如同受赡孤狼。
“……为什么偏偏是他？”
王座之前那道黑色的身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痛苦挣扎的模样。
许久才缓缓地开口，那声音依旧是那般的冰冷，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叹息。
“……没有为什么。”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来便注定是干净的。”
“……而有些人则注定要背负着所有的罪，行走于黑暗之郑”
“……上官逸。”
那面具之后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郑重。
“……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答应或者拒绝。”
“……用你的心来回答本座。”
上官逸跪在那里，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的脑海之中一幕幕画面如同闪电般疯狂地闪现。
名剑山庄的血色之夜……
万兽谷恩师项行的眼神……
浮屠镇的城主府前，苏樱倒在自己怀中那渐渐冰冷的身体……
阿青在锦官城客栈废墟之中彻夜守护着自己的、那瘦弱而又坚强的身影……
“……一个连自己都不想活下去的人，又如何能保护得了那些想让你好好活下去的人呢？”
那个神秘老乞丐的话，如同暮鼓晨钟再一次在他的耳边轰然炸响！
是啊……
道义……原则……
若是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守护不了，那所谓的道义，所谓的原则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苏樱死了，他上官逸即便坚守了所有的原则，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大侠，那又如何？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谈论未来？
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那些为了让他活下去而牺牲了自己的人？！
“……我……”
上官逸缓缓地闭上了那双充满了痛苦的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之时，那里面所有的迷茫，所有的挣扎，都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彻底燃烧殆尽的、极致的疯狂与决绝！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厉而又惨然的笑容。
他看着那道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出了那个足以改变他一生，也足以颠覆整个江湖的最终答案。
“……好。”
“……我答应你。”
“……慕容问的项上人头，我上官逸……”
“……取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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