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里城隍庙那场惊心动魄的“凶庙直播”带来的喧嚣和血腥味，似乎被海城连绵的阴雨暂时冲刷、稀释。但无形的涟漪，却在这座城市的神经中枢——陆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持续震荡。
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实木大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秘书区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幕依旧笼罩着城市，将林立的高楼涂抹成一片模糊的铅灰色。办公室内，气氛却比窗外的气更加沉凝冰冷。
陆沉舟端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他换下了病号服，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深邃锐利的眉眼。除了脸色依旧比常人略显苍白，眼下的淡青色阴影还未完全褪去，他身上已看不出丝毫病弱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磐石般的沉静和掌控全局的威严。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份文件，都是关于“明远资本”崩塌的后续报告。二级市场的恐慌性抛售仍在继续，明远资本的股价如同雪崩，跌穿了历史最低点。审计部提交的穿透式审计初步报告，已经揪出了几处涉及金额不的可疑关联交易和潜在利益输送。法务部关于冻结王明远资产的申请，已获法院紧急裁定通过。人事部对王明远办公室的封锁和权限清除干净利落。
一场针对叛徒的、无声却致命的资本绞杀，在陆沉舟冷静精准的指令下，高效推进。每一个指令的下达，都伴随着屏幕上一串串跳动的数字和图表，那是金钱和权力的冰冷舞蹈。
“通知投资部，”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开始规模、试探性回购明远资本二级市场的恐慌抛盘。回购比例控制在总流通股的1%以内，制造市场即将企稳的假象，诱使散户跟风。”
“通知审计部，将初步发现的b-7号项目关联交易疑点，匿名透露给与我们关系良好的财经媒体《金线观察》。尺度把握在‘业界传闻’层面，不需要实锤。”
“通知法务部，以‘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贿赂’为由，向经侦部门提交对王明远的刑事报案材料。材料要扎实，但报案时机……等我通知。”
一条条指令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转动，将王明远和他苦心经营的资本帝国，一步步拖向更深的泥沼。陆沉舟的目光扫过屏幕，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份寻常的季度财报。
张霖恭敬地站在办公桌侧前方，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捧着一个平板电脑，飞快地记录着陆沉舟的指令，并通过加密内网同步传达下去。他的动作精准而无声，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
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明远资本核心客户流失的报告，陆沉舟合上文件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上。他端起手边骨瓷杯里温度正好的黑咖啡，浅浅啜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提神的清醒。连续几个时高强度的工作，即使以他的精力，也感到一丝疲惫。他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送风声，维持着恒温恒湿的舒适环境。
就在这份沉静即将抚平最后一丝疲惫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异常金属摩擦感的低鸣声，毫无征兆地在办公室内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空调系统，更像是……某种老旧电机在强行启动时发出的、力不从心的呻吟？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陆沉舟办公桌侧后方不远处！
陆沉舟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声音来源——办公室靠墙摆放着的一个装饰性古董陈列架。陈列架上，除了几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最显眼的，就是那台造型复古、黄铜包边、体积不的柜式古董空调！
这台空调是几年前，张家为了修复与陆氏的关系，由张清远亲自送来给陆父的“薄礼”。据是民国时期某位大亨府邸的旧物，保存完好，还能正常制冷。陆父觉得新奇，便让人搬到了陆沉舟的办公室当个摆设，夏偶尔开一下，也多是出于怀旧的情趣，制冷效果远不如现代中央空调。
此刻，这台本应安静的“老古董”，正发出那阵令人牙酸的“嗡……嗡……”声！机身微微颤动着，黄铜出风口那些精致的格栅，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如同垂死挣扎般的速度，艰难地……张开！
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流，瞬间从刚刚张开的格栅缝隙中喷涌而出！
不是中央空调系统那种均匀、柔和的冷风！这股气流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一股浓烈的、仿佛刚从冰窖深处挖出来的阴寒湿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温度，在几秒钟内骤降！仿佛从舒适的初秋，一步跨入了隆冬！
“嘶……”站在一旁的张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西装外套，眼镜片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他惊愕地看向那台古董空调，又看向陆沉舟。
陆沉舟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杯壁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眉头紧锁。他放下杯子，目光冰冷地锁定在那台持续发出嗡鸣、喷吐着寒气的古董空调上。这股寒气……不对劲！它不仅仅作用于体表，更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直接刺入骨髓深处，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阴森感！这种感觉……让他瞬间联想起了西关里城隍庙废墟中那股不祥的气息！
“张霖，”陆沉舟的声音比空调吹出的风更冷，“把中央空调系统温度调高五度。”
“是，陆总！”张霖立刻拿起平板操作。
然而，中央空调控制面板上的温度数字跳动上升，办公室角落的现代出风口也加大了暖风送出的力度。但……没用！那台古董空调喷出的阴寒气流仿佛拥有生命，顽固地盘踞在办公室核心区域，与中央空调的暖风形成了诡异的对抗！整个办公室呈现出一种冰火两重的诡异状态——靠近门口和窗户的地方还能感受到暖意，而陆沉舟办公桌周围，却如同冰窟！
“嗡……咔！咔咔！”古董空调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机身剧烈地抖动起来！黄铜出风口的格栅猛地张到了最大！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冰霜凝结，也没有水汽！
只见一股股细的、晶莹剔透的、如同碎钻般的冰碴子，竟然从那古董空调全力张开的出风口里，如同喷雪机般，“噗噗噗”地喷射出来！
冰碴子细而密集，带着刺骨的寒意，洋洋洒洒地喷向空中，然后纷纷扬扬地落下！瞬间，陆沉舟昂贵的黑檀木办公桌桌面、摊开的文件、甚至他刚刚放下的骨瓷咖啡杯边缘，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寒光的冰晶！
“陆总！”张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流！
陆沉舟猛地站起身！他昂贵的西装肩头也落上了几粒冰碴，瞬间融化，留下冰冷的湿痕。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空，死死盯着那台还在疯狂喷吐冰碴的古董空调。这绝不是机器故障！这是……灵异事件！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他立刻伸手去拿桌上的内部电话，准备呼叫安保和技术人员。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电话的瞬间——
“别动它！”
办公室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姜眠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潮湿气息。她今穿了件连帽卫衣，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严肃的奇怪表情。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台正在“喷雪”的古董空调和办公室里诡异的低温，以及陆沉舟桌上那层薄薄的冰晶。
“靠！果然在这！”姜眠低骂一声，动作快如闪电！她根本没看陆沉舟难看的脸色，一个箭步冲到那台古董空调旁边，却并没有去碰那冰冷的机身。她飞快地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了那枚刻着“666”的镇魂印青春版橡皮章！
“老杨！老杨！别激动！是我！姜眠！”姜眠一边对着那台喷着冰碴、嗡鸣嘶吼的空调喊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举起橡皮章，对着空调侧面一块相对平整的、落满了冰晶的黄铜面板，“啪啪啪”地用力盖了好几个鲜红的“666”！
这动作看起来极其荒诞！像是在给一台发疯的机器盖章认证？
然而，诡异的是，当那几个鲜红的“666”印在冰冷的黄铜面板上时，那台剧烈抖动、疯狂喷吐冰碴的古董空调，嗡鸣声竟然真的减弱了几分！喷吐冰碴的速度也明显放缓了！
“冷静点！老杨！是我！”姜眠又盖了几个章，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我知道你委屈！知道你气不过！但咱有话好好！别吓着资本家！他胆子，不经吓！” 她着，还抽空回头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陆沉舟。
陆沉舟：“……”
他捏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胆子？不经吓？这女人……
“滋滋……冷……好冷……”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口音、仿佛从老旧收音机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男性声音，竟然真的从那台古董空调的内部传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愤，“……机器……老了……干不动了……他们……他们还要我干……往死里干……不给歇……不给修……冷……骨头缝里……都结冰了……”
这声音一出，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张霖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几乎要夺门而逃！
“老杨！杨师傅！”姜眠的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盖过了那怨愤的“滋滋”声，“看着我！看着我盖的章！还记得吗？‘666’！‘六六大顺’！‘顺’字怎么写？左边‘川’，右边‘页’！川流不息，页页平安！是让你顺遂平安！不是让你在这发疯喷冰碴子吓唬人！”
她一边大声着，一边又飞快地在空调侧面盖了几个章，动作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那几个鲜红的“666”在布满冰晶的黄铜面板上格外刺眼。
“滋滋……章……‘666’……”那空调内部的声音似乎被姜眠的呵斥和那鲜红的印章镇住，怨愤的“滋滋”声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带着回忆意味的喃喃，“……老东家……也爱盖……大印……保平安……”
“对！保平安！”姜眠立刻抓住话头，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循循善诱，“老杨，你是制冷老师傅！手艺顶呱呱！当年十里洋场谁不知道你杨师傅的手艺？这机器是你看着长大的，是你的老伙计！你对它有感情！我知道！但现在它老了，你也累了，对不对？再这么硬撑着干，机器要散架，你也要魂飞魄散的！不值当！”
“滋滋……累……散架……”那声音透出无尽的疲惫和悲凉，“……我也不想……可……他们逼我……新来的……大机器……呼呼吹热风……我这老骨头……冷气……没人要了……还要被嫌弃……占地方……冷……心都凉透了……”
“谁嫌弃你？谁逼你了？”姜眠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盖章的手停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空调内部，“老杨，告诉我！谁逼你干活的？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是不是张家的人？！”
“张……滋滋……家……”那声音似乎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强烈的反应，空调机身猛地又剧烈震动了一下，几粒冰碴子溅了出来，“……张……家……少爷……来过……带了……带了个人……鬼鬼祟祟……在……在机器后面……贴……贴了张黄纸……冷的……更冷了……透心凉……跑不掉……干不动也得干……滋滋……！”
黄纸？！
姜眠眼神瞬间一凛！她猛地绕到古董空调后面！这台柜式空调体积不，后面离墙有半米多的空隙，方便散热。后面板是金属网格，积了一层薄灰。
姜眠蹲下身，不关上的冰冷，凑近空调后盖的金属网格，仔细往里看。网格缝隙里，空调内部复杂的管路和布满灰尘的散热片隐约可见。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些阴影角落。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散热片下方靠近压缩机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那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机壳内壁，赫然贴着一张半个巴掌大的、已经有些褪色发暗的……黄纸符箓！
符箓的纸质粗糙，边缘被空调冷凝水浸润得有些发软卷曲。上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颜料，画着几道扭曲交错的诡异符文！符文透着一股强烈的、令人心悸的阴寒和束缚气息！正是这股符咒的力量，强行束缚、刺激着依附在空调内的地缚灵老杨，让他如同被上了发条的奴隶般，疯狂地、透支本源地制造着远超机器极限的寒气！甚至不惜喷吐冰碴，消耗灵体！
“找到了！”姜眠眼中寒光一闪！她立刻伸手去掏包里的判官笔plus，准备破掉这张邪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空调后盖网格的刹那——
“滴滴滴——！”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办公室花板的消防喷淋感应器中疯狂响起！同时，办公室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应急照明灯惨白的光芒亮起！
黑暗中，一股比之前古董空调喷出的寒气更加猛烈、更加纯粹的阴冷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从办公室中央空调系统的主出风口——那个位于陆沉舟办公桌正上方花板上的巨大金属栅格里——呼啸着灌了下来！
“呼——！！！”
狂风带着冰刀般的寒意，瞬间将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吹得漫飞舞！覆盖在桌面和文件上的薄薄冰晶被狂风卷起，如同暴风雪般在办公室里肆虐！张霖被吹得站立不稳，惊呼着撞在墙上！
陆沉舟首当其冲！那狂风如同冰瀑般当头浇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昂贵的西装，直刺骨髓！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更可怕的是，那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无数细碎、怨毒的嘶鸣，疯狂地往他耳朵里钻！
“心！”姜眠的惊呼声在狂风中传来！
陆沉舟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花板上那个巨大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栅格，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正肉眼可见地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白霜！霜层以惊饶速度增厚、蔓延！而在那不断凝结加厚的冰霜深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凝聚……
办公室的温度计，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正如同自由落体般疯狂下跌！
18c… 10c… 5c… 0c… -5c… -10c！
数字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数值上，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10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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