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学校的大喇叭宣布正式进入寒假的那一刻，张勤觉得，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听过的最动听的仙乐。
她甚至在心里默默为喇叭里的声音配上了交响乐伴奏。
解放了！
那个被三个老师轮番轰炸、连做梦都是函数和单词的“作战室”，终于可以暂时封印了！
一回到家，张勤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啪”的一声把客厅门关上，表情严肃得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决策。
“爸，妈，召开家庭紧急会议！”
张建军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林文静正在织毛衣，两人被女儿这阵仗唬得一愣，对视一眼，心都提了起来。
“闺女，出啥事了？”张建军紧张地问。
“一个关乎我整个寒假生死存亡的作战计划！我敢打赌，杨老师他们三个，现在肯定在办公室里磨刀霍霍，准备新的‘弹药’！”
她顿了顿：“最迟明早上，他们就会带着够我做到明年开学的高中卷子杀过来！到时候，我的寒假就彻底完了！”
张建军一听这话，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同仇敌忾：“对！闺女得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现在一想起那三个老师，脑子里就浮现出三头饿狼围着自家白材画面。
“我闺女才十岁！又是跳级又是联考的，都累瘦了！这回啥也得让她好好歇歇！再学下去，我怕她头发都要没了！”
林文静更是心疼得不行，手里的毛衣针一放，当场拍板。
“走！必须走！咱们连夜收拾东西，明不亮就走！回省城，去你外婆家！”她越越觉得这主意妙极了，“我这就去你街道办那，让他把介绍信给开了！就家里有急事！”
“那三个老师是铁打的，我闺女可是肉长的！得赶紧跑！”
“计划通！”
张勤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耶”。
一家三口一拍即合，干就干。当晚上，三个人跟做贼似的，拉上窗帘，压低声音，悄悄把换洗衣物和准备带回省城的年货都打包好。张建军甚至把自己的皮鞋底都擦干净了，生怕明出门动静太大。
第二，刚擦亮，窗外还是一片灰蒙蒙的。
张家三口已经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家门，张建军提着大包包走在前面，林文静牵着张勤跟在后面，三人跟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一样，一路低着头快走，直到拐出巷子口，才敢大喘气。
坐上去省城的第一班长途汽车，看着窗外飞速倒湍四中校门，张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再见了，我的老师们！
再见了，我的卷子们！
宝贝寒假，我来了！
……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中的“作战室”里。
杨志超、孙静、周海三人，顶着三个硕大的黑眼圈，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都准备好了？”杨志超怀里抱着一摞山似的、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高中教材和竞赛习题。
“放心，”孙静推了推眼镜，“我托关系从省图借来的孤本，够她看到元宵节。”
周海则晃了晃手里的录音机：“我亲自录的磁带，标准伦敦腔，让她提前感受一下莎士比亚的魅力。”
“好！”杨志超一挥手，意气风发，“出发！给我们的才一个惊喜！”
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张勤家门口，杨志超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用一种充满惊喜的语气敲门，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冰冷的铁将军锁。
三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情况？”杨志超不死心，又用力推了推门。
“会不会是出去买早点了？”孙静猜测。
“不可能！”周海摇头，“张建军同志跟我保证过，这几一定让张勤在家好好休息，等我们上门！”
杨志超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冲到隔壁邻居家一问，邻居大妈正嗑着瓜子。
“哦，建军他们一家啊？没亮就走了，大包包的，是回省城娘家过年去了！”
“轰隆——”
杨志超只觉得一道晴霹雳当头劈下。
他怀里那摞能砸死饶“弹药”，哗啦一下散了一地。
“跑……跑了？”
“我那么大一个才呢？”杨志超仰头，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呐喊，“她怎么能跑了呢？！”
而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才，正安逸地窝在外婆家松软的沙发上，啃着外婆特意给她留的大苹果，汁水四溢，满口香甜。
只是，刚进门，她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外公外婆虽然看见他们来了很高兴，但.......
里屋的门紧闭着，却不断传来大舅妈拔高的怒吼和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响。
“林伟！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万年老二当腻了，想直接当地基了？这次期末考试，你连全班前十都没进去！你对得起谁啊你！”
紧接着，是表哥林伟梗着脖子的反驳：“考第二我烦不烦啊！我就不能歇会儿了？！”
“砰！”又是一声巨响，听着像是什么东西被扫到霖上。
张勤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眼珠子转了转。
好家伙，这场景可太熟悉了。
她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墙角。
里屋的咆哮声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地往外扫射，大舅妈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
“你还有脸？！你看看人家勤！从地方考出来，跳级考全市第一！你再看看你！你叔给你辅导，给你买那么多辅导书，钱都打水漂了是不是？！”
表哥林伟不甘示弱的怒吼紧随其后。
“我烦了！行不行！考第二，考第二！我不是学习的机器！”
“砰！”
又是一声脆响，这次听着像是钢笔筒被砸在了墙上。
张勤面不改色地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把果核精准地抛投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看来表哥的寒假是彻底报销了，这热闹不看也罢。
“外公外婆，我出去找同学玩了。”
她没等二老反应，抓起门边的外套，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张勤熟门熟路地摸到周勇家。
刚推开门，周勇正埋头在一堆卷子和草稿纸里，头发乱得像个鸡窝，眼睛通红，手里捏着笔，像是捏着什么杀父仇人。
“我，”张勤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开口，“你们省城过年不兴放鞭炮，改集体刷卷子了？这动静，比我爸颠大勺还响。”
周勇头都没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别烦我，正忙着报仇雪恨！”
张勤乐了，走过去拎起一张满是红叉的数学卷子看了看。
“哟，什么情况啊？我刚从我大舅家出来，我那表哥林伟也跟要被活埋了似的，正被关在屋里骂呢。你们这是约好了，比谁寒假过得更惨？”
提到林伟，周勇手里的笔“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你还好意思提他！”
“我们班，空降了一个猛人！一个女的！猛得一塌糊涂！期末考试，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五科！五科单科第一全是她！总分直接把我甩开三十分！三十分啊！老子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他越越气，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起来。
“我不信这个邪！一个寒假！我非把第一抢回来不可！”
张勤挑了挑眉，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是学霸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行吧，那你加油。”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那我表哥呢？他怎么回事？也被那个猛人超了？”
周勇脸上的愤怒突然消散。
“他？”
周勇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就那个傻子！他就是为了追那个新来的年级第一，才把自己作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上课不好好听讲，净伸着脖子偷看人家了！下课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就差没给人家洗衣服了！结果呢？人家压根不搭理他！成绩掉得比跳楼还快！你大舅妈没把他腿打断都算是轻的！”
张勤彻底愣住了。
信息量有点大，她得捋一捋。
把周勇这个万年第一挤到第二的那个“空降猛人”，和我那个傻表哥暗恋的对象……
是同一个人？！
她看着周勇那张八卦的脸，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那个女的，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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